長幹曲
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搖。妾家揚子住,便弄廣陵潮。
你不能懂得
我一波三折的如潮心情
我又如何得知
你楊柳岸邊雨雪霏霏的夢境
弱不禁風的小生,拎起長衫,提腳戰戰兢兢向船上踏來。
隻見他白麵溫文、姿儀俊美,身形單薄如春月柳。年紀無非二十三四,飄如遊雲,全不似世中人。
伊左腳剛觸到船板,一個浪來,船身隨之輕晃,把個嬌弱的小生驚得“啊呀”一聲。
這一呼沒有喝退波瀾,卻驚醒了船頭一顆懵懂的心。
待船停定,小生勉強進得船來,尋隙坐下,額上早滲出細汗。臉容更見俊俏,引得船上些許浪子側目。
小生魂魄甫未歇,那船卻又一趟駛出渡頭。
岸邊見得遠了,這魂飛魄散的小生倒癡癡望了半宿,他舍不得的故鄉已自此音容遠絕。
船是行往廣陵。
廣陵,“淮左名都,竹西佳處”,東晉渡江以來最繁華的城市,史稱揚州。
公元前319年,楚懷王熊槐在邗城舊址重築新城,因蜀岡一帶是丘陵崗地,故取名“廣陵”。
廣陵,“廣被丘陵”,盛於漢,雄壯於唐,是個昂揚的名字。
也是個昂揚的城市。
這小生書劍飄零,尚未娶妻。隻因先嚴過世,慈母令下,要他去往廣陵投奔親眷。
一來,他膽怯,不敢忤逆嚴厲的母親。再則他青春爛漫,也向往廣陵的佳妙。
除了豔羨董仲舒以一身文章治揚州,伊也自憐自歎:“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朝夕為揚州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縈懷。
少不得伊也曾夢隨高僧鑒真於揚州轉世,東渡扶桑,但他邂逅的斷不是六根務淨的真經,卻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剩涼風的嬌羞”。
自然,他也存心要走一遭揚州梨園,他想象著,那俏麗的花旦一個妖嬈地轉身:“人生最苦是別離,恰燕爾成拋棄……”
他貪戀廣陵繁華,於是竟然不畏灩澦堆的險惡,毅然自蜀中往這歌堂舞閣而來。
這天他方登上渡河的方舟便險些跌倒,還未安頓好腔子裏亂撞的小鹿,便驚訝地發現,操槳的竟是位威風凜凜的女子。
他不知,這便是有名的長幹女。
廣陵之南,有山崗,間平地,吏民雜居,喚做長幹。
住在長幹的人大抵以操舟捕撈為生。
無論男女,皆自驚濤駭浪裏蓬勃生長。
若幹年後,他們中的一些人開始從事販賣,至唐代長幹以盛產商人著稱,是謂“揚州橋邊小婦,長幹市裏商人”。
但晉、宋之際,他們是滿足的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