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足並且驕傲。
因那時的廣陵有最壯觀的光景:廣陵潮。
兩漢至六朝的八百年間,廣陵濤席卷了曆史千變萬化的塵埃。
漢唐時的古長江在揚州附近彙入大海,江海交彙處形成喇叭形河口,而古廣陵恰好處於河口北側。
廣陵以東河口驟然開闊,泥沙淤積,沙洲散布,海潮上溯,波濤澎湃,每至中秋蔚為壯觀。
逆浪弄潮,說的便是長幹人。
不獨男子,女子亦是一般。
小生乘坐的這艘船,在黑暗的河流上整整航行了數天。
他是讀書人,平地行尚且趔趄,何況江流乎?才幾天,已經吐得肝腸寸斷。
因此,哪裏有賞月吟風的雅致,但有些清醒都纏綿床榻發呆。
他發呆的是,清晨醒來,總有一碗濃濃的香粥擱在他的床頭。
他有點發癡:莫非是神仙?
想過了神仙,小生還想起了東都妙姬,南國麗人,蕙心紈質,玉貌絳唇……隻想到東方泛起魚肚白。
天可憐見這癡兒,自不過是一文不名的書生,身無長物,舉目無親,雖生得好些,殊無益處,卻哪裏引得神仙夜夜下凡打點?
牆內秋千牆外道,多情的人兒總是堪堪地愛上無情人。
放一顆心在這小生身上的,是那威武的操舟女子。
隔日,適值中秋,恰巧月滿小舟。
那小生一口粥方下肚,一腔愁緒萬般空虛剛剛熨帖,女子大大方方地進來了。
嚇小生一跳!
女子笑吟吟:公子,今日天色正好,不若與小女子同操槳去?
小生頻頻擺手:小生乃弱質男子,從不曾戲水……女子再三相勸:今日中秋,頃刻便將有廣陵潮來襲,大浪淘沙,是江上最壯觀盛事。
小生朱顏失色:小生最懼顛倒。
他卻不是怕顛倒,他要的是“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的顛倒。
女子笑道:“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搖。”
那癡兒隻是推拒。
是夜,廣陵潮翻江倒海,小生隻吐到天昏地暗,弄潮之趣,他因之無緣共享。
數日之後,船到廣陵,小生依舊拎著長衫顫顫巍巍上了岸。
漸行漸遠,不曾回顧。
船上眾人剛要勸解,女子卻咬咬嘴唇:“妾家揚子住,便弄廣陵潮。”轉身操起斑駁的船槳,用力地插入深深的水中。
見慣波濤的女子,縱有“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的惆悵,但也隻是轉身而去。
“二分明月、十裏春風”,今年過去了,明年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