甌女說:“到了到了就到了。”
我們在一個路邊下了車,我分不清方向地站在那裏。車子已經開走了,風很強勁。甌女在等我。
那時,我認真地說:“甌女,我不去你家了。我就把你送到這裏了。”
甌女看看我,知道我說的是真的,兩秒鍾內她就哭了起來。
我知道我會像一陣風一樣,在甌女的生命裏刮過就沒有痕跡的。
路上沒人,甌女在路邊跺著腳,大聲地哭著說:“天都黑了!”
我說:“天黑我不怕。”
甌女眼看著我招手讓一輛車停了,坐上去。
小麵包車動地而去。
我心裏也很難受,我在窗裏跟甌女招手,我知道她肯定滿眼淚水,哭得看不見我了。我能意識到,從此在我的記憶裏,甌女會像我沒有親眼見到的一大片甌柑一樣,雪白並散發著衝天的馥鬱香氣,永遠永遠。
我有點為自己所感動。有錢就有更多幸福,像我這樣的人,應該有更多的錢才是,這是霓裳對我說的。我應該努力,而不是兒女情長。
回來後,已經是夜晚十一點多了,鄧捷坐在我的房東家裏。他好好地問我是不是黨員,我說是,但一直沒轉關係過來。我感到莫名其妙。
鄧捷說,沒轉你也是黨的人,明天公司黨支要到井岡山去搞活動,你趕快睡覺,明天要早起的。
……
夏天,溫州的雲在天上疾速位移。驕陽似火。中午,飛快地下雨,又飛快地晴朗和燦爛大笑。溫州大地一片歡欣。中午最有穿透力的太陽把104國道曬軟曬化,往它的兩頭看去,都冒著那種搖搖擺擺的火氣。
站在路邊等車的我,行包裏的一隻塑料打火機“啪”地一聲爆裂了。它沒有別的選擇,應該乖乖地破碎。我把打火機找出來,扔在路邊。
我在等從溫州開來的往北去的臥鋪大客。
溫州,再見了!樂清,再見了!柳市,再見了!老板,再見了!還有黃兢岡鄧捷老吳汪遙均,再見了。
甌女,再見了,霓裳,再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吧!當你們知道我走了以後,就哭一場罵一場吧,隨你們怎麼罵,其實我很愛你們。我帶著我的一副軀殼走了,也許我再也不來了,我的靈魂像一件月色下的黑衣遺落在溫州,溫州的太陽朗照了我兩年,讓我所有的感官打開了,重新喚起並修複了我已經遲鈍的生命感覺,我靈魂的山川生動了兩年,樂清灣的風使我茅塞頓開,海水使我湛藍。
但是,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麵對撂在原單位的一攤子事情、一屁股屎!老板對我是不錯的,不久前老板給鄧捷一個精神,說我要是願意和他上億的江山相始終的話,就回去收拾收拾,把老婆孩子接來,集團公司各部門都要人來,若是我老婆孩子不願意來,我就回去把工作辭了,什麼時候老板到我家鄉去玩一趟順帶給我買一套房,把家小安頓好,好讓我在他這裏安心幹。
我特別想到武漢去看看。如果我沒跑到溫州來,我的學業應該畢業了。
趙幸福一次一次地來電話,說銅陵那邊要對我下手了,說我走後所有壓力都是她在承受,她要爆炸了,我再不回的話,她就要當我死了,要給我發喪。
如果人生是一套可以修改的程序就好了。那麼,我可以在1988年不結婚,而是來到溫州,娶了甌女,或者娶了霓裳,跟著老板開開心心地過快活日子。
昨天,我把剛出機的第四期企業集團報紙發送掉了,讓《溫州日報》配送了一萬份,每份付他們小費一角,我帶經緯、韓燕玲跪在樂清郵局裏郵寄,硬是寄出去了五千份,從中國國家機電部到隨便一個旅館客房,總算是發出去了。我把我手頭的攝相器材拎給了辦公室主任鄧捷。接著,我就到老板那裏,拿了車鑰匙,開著老板的車去買了十斤洞頭幹蝦,還買了一件東陽根雕。
我雷厲風行地回來,老板還在廁所裏吭哧吭哧地辦公,我把鑰匙還給他。他說:“你不錯!不要不回來喲!回來的時候,我再為你洗塵。”
人就是一根溫度計,到哪裏都測量各地的溫度,各人的溫度,見識世態炎涼和人情冷暖。許多人我都愛,許多事我都想做,但我一條命,遠遠不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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