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蒙正一個人坐在客廳裏,麵前擺著一瓶威士忌,幾乎已經見底,客廳裏隻開著一盞小燈。
“小婉呢?”
他挑著眉毛看了看表。“現在幾點了?她早就該睡了。你以為她一定得等你回來吃宵夜嗎?你眼裏還有做母親的責任嗎?”
“對不起,今天銀行出了事。你看報紙也知道,最近我們公司的狀況不太好……”
“但是我看,你的狀況很好嘛……”他把鼻子湊進她,像一隻獵犬般,想嗅出她身上不一樣的味道。
郭素素本能地閃躲著。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給我說清楚,我陸某人是哪裏沒辦法滿足你?你一定要跟著別人走嗎?”
“你小聲一點,會吵醒小婉……”
“我都看到了,都看到了。你真的很殘忍,你知道嗎?今天是什麼日子,你記得嗎?”
“什麼日子?”她著實想不起來。
“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都還記得!我帶著小婉到你辦公室外等你下班,想給你一個驚喜。結果,我們看到你上了另一部車子走了。我打給你的時候,你說你正在忙,在處理客戶的事……你說謊,被我逮個正著!哼!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到底去了哪裏?”
他像一頭瘋狂而饑餓的獅子,終於捕獲她這隻狡猾的兔子,正打算撕裂牠的咽喉。
“我……是去見客戶……”她把緊握的雙手放在自己的頸項,好像下一刻就要被他咬掉。
“你騙我……我這輩子最不喜歡被人家騙!”
“我沒有!”她也被激怒了。
此時她能夠不說謊嗎?他的兩眼布滿血絲,表情就像要把她嚼爛似的。“是嗎?我有辦法讓你說真話……我告訴你,你們公司的管理員已經告訴我那是誰的車……”
“我們……出去談公事,這樣也不可以嗎?”好像有一把火從心底冒出來,郭素素被自己尖銳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他忽然闖進臥房,把熟睡的小婉從床上硬抓了起來。小婉被嚇醒了,大聲哭嚷:“做什麼嘛,做什麼嘛……”
“你想幹嘛!”
他喝醉加上心情沮喪的時候,總有出人意料之外的表現。
那幾乎是他人生最有創意的時刻,不顧任何人的感受,也不惜做任何驚險的危險演出,他是舞台上控製全場的男主角。
“在小孩麵前,你還說謊……”他的手臂環住了小婉的脖子。
他想扭斷她那細嫩的脖子,還是想將她推向陽台的玻璃?
此刻的郭素素,血是滾沸的,而心是冰涼的。對於這個男人,她的心老早就冰冷了,此時更比終年不化的南極冰層溫度還低。
小婉大聲哭叫。
霞姐當然也驚醒了,她遠遠站在牆角,以震驚得失去了焦點的眼神,茫茫然注視這一家人。
郭素素應付他已有經驗,她知道,這個時候誰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隻有自救。如果把姿態放軟,或許可以避過一時。她不是笨蛋,隻是他屢出新招使她無以招架,他竟然可以拿他們的女兒來威脅她?人家不是說,虎毒不食子嗎?
“你放下她。”她把聲音放得非常非常柔軟。“我會告訴你的。我會讓你明白這一切。你放下她。”
“是嗎?”
“我保證,我等一下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你不要這樣對小孩子,她不知道,你隻是在跟她鬧著玩……對吧?”
郭素素變得異常冷靜,陸蒙正狐疑地看著她。
她與他周旋了幾句,他終於同意放下哭鬧的小婉。
“霞姐,帶小婉出去!我們要談一談。”她用眼神向霞姐示意,帶得越遠越好。
霞姐還遲疑了一下,她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問郭素素:要不要報警?
“沒事的,霞姐。帶她出去。”郭素素搖搖頭,堅決地重複了一次。
看著小婉的身影完全離開她的視線,郭素素才鬆了一口氣。
忽然,她的臉上轉而出現一種很安慰的微笑。那樣的微笑,大概隻有在那些即將舍身取義的烈士臉上才能看到。
“我們坐下來談談吧。”她很溫和地握住他的手,說:“我會告訴你所有事情,沒有一句是假的。”
她注意到,現在,換他的眼神變得惶恐了,好像一頭自知已被獵人陷阱包圍的困獸。
她再一次深深注視他的眼睛。現在,是命運正在懲罰她嗎?她想到自己多年前曾經堅決當他上一段婚姻中的第三者,隻能淒然一笑。
她隻在婚前見過他的前妻一次。那個女人比想象中美麗,留著一頭鬈發,她還記得她那天穿著一身鵝黃色洋裝,顯現出她對自己的青春仍然在意。雖然比她大上八歲,但仍是個極時尚的都會女子。
那時的郭素素才大學畢業沒多久,天真無邪。因為他告訴她,他已經和前妻分居了兩年,他的前妻也不否認這點。
不過,關於共同生活的某些部分,兩個人似乎各說各話。他一直說她個性歇斯底裏,不負責任、不願生小孩。從她的外表看來,她本來應該是外向的,和她見麵時,郭素素並沒有任何被嫌惡的感覺。
“我等會兒有事。”是她約郭素素的,但她遲來了,一來就告訴她,她所剩時間不多。拉拉雜雜說了一些事,主要是想告訴郭素素,她過得還不錯,不是一個棄婦,是她選擇要離開的。
“說實在的,我很感謝你,他終於讓我走了。”
“咦?”
“他不是一個壞人,他隻是一個一直想主宰別人,卻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她說話的方式和一般女人不同,帶點哲學家的味道。
時間是最會捉弄人的魔術師,當時郭素素以為她說的是反話。
現在想起來,好諷刺。
大廳裏很安靜,聽得到兩個人的呼吸聲。
“我現在要說實話。你聽清楚,不用費力找答案,我現在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