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搖搖頭。

“為什麼?”他問。

兩人相對無言了好一陣子。

他不想講他的近況。她也不想。

“這幾天,你為什麼請假?發生什麼事了嗎?”

“家裏……出了一些事……”

“可以告訴我嗎?”郭素素問。

“等我……等我自己能夠消化之後,再告訴你,好嗎?唉,我真不想在一看到你的時候,就開始談論那些……令人不愉快的現實。”

他什麼都不說,讓困惑的郭素素陷入混亂中。

“你的心情也不好,對不對?”他問。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都這麼痛苦,或許我們應該到此為止。”郭素素的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我想了很久、很久,這樣下去,我太痛苦了,我承受不住了。”

他睜大眼睛看著她。“隻是因為這幾天你找不到我嗎?我是有原因的,真的是家裏出了一點事情……跟我們……沒有關係的……事情……”

“我像一隻被大頭針釘住的蝴蝶,沒有辦法飛走,卻也沒有辦法停住……”她自顧自地說:“忙的時候,還好,可是隻要一忙完,安靜下來的時候,我就完全受不了這種感覺……”

這些日子,或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使她像一頭驚慌失措的小獸,不知道該往哪裏逃。

她壓抑不住情緒,提出了分手。

到此為止意味著分手?剛剛她是這麼說的嗎?李雲僧慌張了起來……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本能地想把手抽回去。這是在辦公室,直到她環顧四周,空無一人。

“辦公室裏還有攝影機……”她囁嚅著。

“管他的!”他說:“無論如何,你不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我!”

“我像一個快溺水的人,你不可以現在離開我!”他近乎咆哮地說。這才是他心裏真正的聲音。他也想過,若沒有這段情,他的世界還停留在冰冷的安穩中,不知道什麼叫“為情所困”,或許才是幸福的。可是每次看到這個女人,他就會在一秒鍾內清楚判別:這是愛情,那是責任。

他愛的是這個女人。

他原來扮演的角色隻是責任,那些責任也讓他抽身不得。可是,如果她在這個時候離開他,他的心會像人活生生被撕掉一大塊似的。她現在輕輕的一句話,就已經把他的心撕下了一大塊,血流不止,幾乎使他失控。

她被他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他好想在這個時候擁抱她。隻有擁抱,才能脫離這冰冷的世界。

“跟我走。”他說:“現在,跟我走!不許離開我!”

他什麼都不想管了,他開著車帶她到一處可以看到夜景的山上。他比平日更激情地擁抱她,像要把所有知覺拋開。他好累好累,不知道人生的戲碼為什麼演成這樣,隻知道這麼多年來,隻有她是他生命裏最甜蜜的犒賞。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說,那種感覺隻有自己知道。

感情不能勉強,一個擁抱就會知道。兩顆心是不是擁有同樣的節奏,不會騙人。一個吻是否甜美,也不會騙人。兵荒馬亂的時候,如果一個擁抱可以使人安定下來,那或許就是愛。

他沒有注意到,淚水像細細的湧泉般,不斷從她眼角中溢出。

她知道他心裏不舒服,雖然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但他不想告訴她,必然有他的理由。郭素素不是一個會在口頭上追根究底的女人。

而他也不知道她有什麼心事。他是個粗心的男人,心浮氣躁時,隻看見有條巨大的繩索捆綁著自己,看不到她早已深陷在重重荊棘裏。

6

到醫院時已經太晚了,必須由急診室才能繞到病房。李雲僧躡手躡腳地打開病房門,他本以為惠敏已經入睡,不到十秒鍾,房間就亮了,惠敏已經把床邊的祇燈打開了。

“對不起,我……”

“沒關係,我還沒睡。今天很忙是吧,看你這麼累……剛剛我看了一會兒新聞,知道你們公司有一些問題要處理……”

“你今天好嗎?”他問。

惠敏沒有回答。她忽然瞇了一下眼睛,把一根長長的發絲從他胸口抽了出來,掂在手上。

她沒再問什麼,隻是注視著他。幾秒鍾過後,她的嘴角擠出了一個怪異的笑。

他也沒有解釋什麼。

那一夜,李雲僧連澡也沒洗,就和衣在病床旁邊的沙發上睡著了。

惠敏半夜起來的時候,坐在他的身邊,他也沒有發現。

她悄悄拿出他的手機。看到了一個她沒看過的簡訊,上頭隻是簡簡單單幾個字:“晚安,你要保重。”

那個電話號碼,和他通聯記錄上常出現的號碼是一樣的吧。那個電話號碼上沒有名字,隻連著一個數字代號“〇六一一”。“〇六一一”是什麼意思,是她的生日嗎?

他的電話簿裏頭,隻有這個人是沒有姓與名的,故意變成一個代號,可以證明他和那個人的關係大不相同。那個電話號碼,惠敏是熟悉的。她查過李雲僧的通話記錄。他常打電話給她,在某些不可能談公事的時間。

紀惠敏一直沒有打電話去找這個可能的第三者。

她有她的尊嚴。

她怕一個多疑的元配,會惹來笑話,也怕那就是事實的真相。如果這就是事實的真相,她該如何麵對?她還沒想清楚,所以這些日子以來,她都不敢正麵揭曉這個謎底。

7

郭素素像個回到牢籠的囚犯,踏著毫無生命力的腳步回到家中。

一踏進家門,她就聞到一股酒味,直覺讓她的心七上八下,這不是個容易應付的夜晚。

很久沒有聞到這個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