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說太多話是嗆到了口水,班大人忽然咳嗽了起來,兩人密談周遭無人,顧昭君就好像個沒事人似的坐在一旁,無動於衷地看著那個老頭子咳得隨時都會一口氣上不來……終於,隨著濃痰吐出,班大人無比費力地捯回一口長氣,總算還活著,顧昭君滿臉厭惡,對方的痰就吐在他腳邊。
“宋陽把玄數講解得仔仔細細,但是在論及玄數的應用時,他突然變了話題,說自己見識淺薄、不敢妄言國策。”班大人從懷裏取出不知名地藥丸,和著茶水吞服,勉強壓住了紊亂氣息:“歸根結底,他是想告訴皇帝兩句話:“我是領悟自然的,不是指摘國策的。我想借自然的玄奇道理強大國家,但真正能讓正奇相輔、訂出強國良策的肯定不是我,而是你們。”這兩句沒有明說,卻被他穩穩當當種進了皇帝心裏。”
雖然殿試時不在場,但是憑著顧昭君的心思,已經大概明白了當時的情形,點頭附和著:“這一來,他就從不知天高地厚、妄論國事的偏荒小子,變成了依靠家學熱心幫忙的少年才俊,悄悄轉變了自己的身份,這一點做得很好。”說完,還不忘用下頜去指老班手中的藥瓶:“什麼藥?治什麼的病的?要是好藥我也吃。”
班大人毫不理會,小心翼翼地把藥瓶收回懷中,口中繼續著宋陽的話題:“不隻是轉變了身份。他還用一根拐杖,引著皇帝說出了兵刃。小把戲,不值一提,但用得合時宜,他把那個玄數落到了實處,用皇帝的強兵之策成全了自己的玄虛道理……到最後散朝時,皇帝說他是南理的人才。”
“南理的人才?皇帝認可他的身份了。好得很啊!”顧昭君笑得開心。
班大人冷曬:“皇帝對他的一句誇讚,就讓你高興成這個樣子?今天哪個賢才沒被皇帝稱讚過?”
顧昭君好脾氣的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的性子,何必明知故為。”
班大人搖頭,可是才剛一晃動便又停了下來,幹癟的嘴角微微抽動,勉強算是個笑容:“人老了,晚上不舍得睡覺,總想找個人說說話,其他人不如你有趣。”
顧昭君靜靜望了班大人一陣,最後還是一笑開口,把對方“明知故問”的事情,當成個故事來講,全當陪老人家閑聊了:“你家的這位年輕皇帝,沒什麼雄才大略,但也談不上殘暴剛愎,中規中矩吧。不過年輕人麼,總會有些火氣,豐隆也不例外,總怕被別人看扁了,這便是根結所在了。派奇士去赴擂一品,已經是南理示弱了,豐隆怕派去的奇士太“軟”、見誰都腿軟諂笑,會更讓別國嗤笑,所以他想選個有些脾氣、敢抬頭說話的人,等到了燕國,至少不能、不能認慫。”
說著,顧昭君翻起眼皮,琢磨片刻,最後笑道:“就是“不能認慫”。嗬嗬,這個詞兒不錯。”
班大人沒理會他的自誇自讚,慢條斯理地問道:“所以在青陽選賢時,你安排了吐蕃商人去給宋陽“墊腳”?”
顧昭君知道這件事瞞不過他,痛快點頭承認。
老狐狸捉摸透了年輕皇帝的心思,安排宋陽和吐蕃人較勁兒,說穿了就是顧昭君幫宋陽去“投豐隆所好”,提前在皇帝那裏給宋陽加個印象分。
班大人皺了下眉頭:“另外問句,你不想答也無所謂……那些吐蕃人是你的手下麼?你什麼時候又和吐蕃搭上關係了?”
“那些番子不是我手下,不過臨時“拿來”用用,挑唆他們上台也不是什麼難事,在青陽的時候,那夥人和我住一家店,飛揚跋扈的很,正好看他們不順眼。”顧昭君搖頭而笑:“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當時宋陽,他能猜到此事是我安排的,但猜不透其中的關鍵,即便如此,他還是把那台戲熱熱鬧鬧地唱下去了。”
“毒啞洪家兄弟的事情和我沒關係,純粹三個倒黴蛋自找。不過這件事也和之前青陽對付吐蕃商人的事情一樣,都被皇帝看在眼裏。豐隆看中了宋陽“你有來我便有去”的脾氣,但對他的燕人出身的身份還有些疑慮,”顧昭君覺得有些口幹,但身邊沒人喂茶水,吞了口口水作罷,繼續道:“今天殿上,豐隆對他身份的疑慮消去,宋陽入選的可能自然大增……老班,依你看,宋陽赴擂的機會有幾成?”
“五成左右。”班大人語氣冷漠:“強國之道是個先天不足的題目,發揮好了也不過五成勝算!能不能如願赴燕,就在皇帝一念之間了。”今日散朝前豐隆最後的問題,便是班大人所說的“先天不足”了,宋陽的應答充其量也隻能算作中規中矩,能否過關誰也說不準。
班大人雙目半閉:“宋陽的腦筋挺清楚的,怎麼會選了“強國之道”來參選?不知道這道題目,不用比就先輸了五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