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段時間南京解放了,上海也解放了,慧姐隨軍南下直到海南解放。在這幾次戰役中,慧姐一直不分白天黑夜的忙,戰爭全部結束後,傷員漸漸少了,她雖然還很忙,但是總算有了喘息的機會。於是抽一點時間先給舅媽去了一封信,告訴舅媽,她離家後就參加淮海戰役的戰地救護工作,以後又參加解放南京、上海、海南戰役,解放上海時她立功受獎,慧姐說現在她已經是一名解放軍的軍醫,在海南解放軍醫院上班,她很高興,隻是不能去照顧舅媽,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希望舅媽能理解我。好好保養身體,隻要有時間就回去看望你。另外南京剛解放,百廢待興,各方麵都需要人,稼樹要是在南京,如果不能上學就積極參加工作,最好是繼續上學。舅媽看完信高興地說:“慧慧真的長大了,要是她娘知道女兒這樣優秀不知會多高興!”
慧姐又給南京教會醫院去了一封信,主要是感謝院長送她走上革命的道理,參加了具有曆史意義的淮海等各大戰役,並且把她的情況告訴院長。事情也真巧,就在院長收到慧姐信的第二天,董大就到醫院來找慧姐。院長告訴董大汪醫生兩年前就參加了戰地救護工作,現在是一名軍醫,並且把慧姐給他的信讓董大看。董大看信後百感交集,特別高興!回去便馬上給慧姐寫信,董大寫道:“慧慧你好嗎?今天我來醫院看你,從桃院長那裏知道你很早就去參軍了,現在已經是一名軍醫,而且幹的很出色,你太棒了!我為你高興,為你自豪!你不僅是個好姑娘,更是一個好戰士,江山風雨多少情,紅塵滾滾你是我最愛,我太幸福了!慧慧你知道嗎?我一直在南京、上海兩地奔忙,當時情況不允許我隨便去看你。有一次正好路過你們醫院,我悄悄的上去看了一眼沒有見到你,我心裏產生一些擔心,現在好了,我所有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我爭取盡快去海南看你,我太想見你了!你我感同身受著這些年的思念之苦,我要爭取早點結婚!另外告訴你,我的真名叫佟大海,董大是我的化名,現在全國解放了,我可以不用化名了!”慧姐接到大海的信心裏特別激動,深深感到愛情的甜蜜,趕緊給大海回信,慧姐的信剛寄走兩天,慧姐又收到大海的信,心裏感覺很奇怪,打開信一看才知道,大海已經被派往西南剿匪去了。慧姐理解大海的無奈,男人當然應當以國家需要為重,以事業為主,小家要服從國家,她很佩服大海的明智決定。隻希望他早點回來。
新中國成立後,全國城市進行公私合營,農村進行土地改革運動,我的家鄉汪莊也成立了農會,主要工作是分田到戶,清理地主家財產。這時稼宇哥把城裏的店鋪都轉讓給原來雇傭的人,也想參加革命工作,因為當時百廢待興各行各業都需要人,所以哥很快就成鐵路局工程技術人員,家裏隻剩下大嫂、侄女圓圓、侄子越越、娘、楊媽和我。
一天突然有人來敲門,娘對楊媽說:“可能是農會的人來了,你和他們說地契、房契都準備好了,讓他們拿去分吧。”楊媽說:“太太你不用擔心,你對莊上的人這麼多年一直很好,他們也不會對你怎樣。”娘說:“這是一場運動,我是躲不過的,不管怎樣你都得去開門。”楊媽打開門一看,四個穿軍服的人站在門口,楊媽剛要問你們找誰,話還沒說出口,楊倩一下抱著楊媽,哭著說:“娘!我是倩倩,你都不認識我了?”楊媽擦著眼淚說:“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你和你哥出去這幾年,也不來個信,生死未卜,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倩倩說:“娘,你看這都是誰?”楊毅走過去對楊媽說:“娘,你還認識她嗎?”楊媽說:“這個小戰士像三小姐婷婷。”這時婷姐說:“不是像我就是婷婷!”楊媽說:“三小姐,你真的逃出去了?這太好了!這些年太太一提三小姐就哭,今天看到你回來了不知會多高興呢”。說著話大家已經進了院子,娘以為是農會的人,便說:“讓他們進來說話。”楊媽大聲喊:“太太,你快來看,你日夜思念的人回來了!”娘說:“是慧慧,還是欣欣回來了?”楊媽說:“不是二小姐,也不是大小姐,是三小姐回來了!”婷姐本想快點跑過去抱住娘,想不到娘一聽婷婷回來了就激動的暈了過去,大家一起跑過去把娘扶起來,娘說:“我沒有事,一激動就有點頭暈!”楊媽馬上拿來藥讓娘吃下去,又過了一會娘就緩過來了,婷姐一直拉住娘的手在哭,娘說:“婷婷別哭了,你回來就好,我一直以為你淹死了,真想不到你還活著,當時是誰救得你?”婷姐指指楊毅說是他救了我,並且讓他叔叔把我送到解放區。倩倩和我都在解放區,那裏可好拉,我們都在部隊工作。娘又問:“你們怎麼有時間回來的?”婷姐說:“現在農村正在搞土地改革,楊毅叔叔擔心娘在運動中受苦,就向上級申請把父親死亡證明和烈屬證送回來。現在我們家不光是地主,還是抗日烈屬。這兩天農會的人就會來給我們家掛上烈屬證。娘問烈屬證在哪裏,楊毅說:“我們把各種材料和部隊證明還有上級發的烈屬證都送到農會了,需要他們來給掛上,楊毅走到楊媽身邊拉住楊媽手說:“娘,我父親他也早犧牲了,我們家的烈屬證也批下來了,你看掛在哪裏?”楊媽說:“我和太太相處這麼多年情同姐妹,我在這裏也快二十年了,這裏也是我們的家,烈屬證也掛在這裏,楊毅你看行不?”楊毅說:“娘說得對,我沒有意見!”楊媽又說:“你們以後也不用叫太太了,管太太叫姨。”楊倩搶著說:“我管太太叫姨,哥哥以後就要管太太叫娘!”楊媽看到婷姐一直拉住楊毅的手馬上明白了,高興地說:“太太,我們是親家了!”娘也高興地問:“你們結婚了嗎?”楊毅說:“我們打算再等一等找到房子就結婚,又指著另一個小夥子說:“他叫陳明和倩倩已經結婚了,他們倆都在軍區上班,這烈屬證主要是陳明幫助辦的。”楊媽說:“陳明,太謝謝你了!”陳明走到楊媽跟前說:“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不過我們回來時走得急沒有給娘帶禮品,還請娘理解。”楊媽說:“你們能及時送來最需要的烈屬證,但願這烈屬證能讓你阿姨少受點苦。”陳明說:“你老放心,我們和農會的人說了,土地財產按政策去分,不要為難阿姨。”第二天他們都要回去,原來陳明和倩倩到上海辦事順便回來看看的,楊毅和婷姐本想多住兩天,怎奈公務在身所以都一起回去。臨走時倩倩給楊媽一些錢,說是陳明一定讓給嶽母的,楊媽說:“錢一定不能留,因為現在農會的人三天兩頭派人來問太太,你們家的錢都藏在哪裏?太太說錢都讓老爺拿去打鬼子了,家裏沒有存錢,他們還不相信,也許還要搜查。你們給我錢,農會的人問起來我都說不清,所以你們把錢先留著,等以後我們沒有錢吃飯了再和你們要”。楊毅接著說:“那這次誰都不要給娘留錢了,等以後再說吧。這時倩倩拉住楊媽手說:“娘,陳明讓我過幾天來接你去北京和我們一起住,我走後你先準備一下,過幾天我抽時間來接你。楊媽說:“我哪裏也不去,我進這個家快二十年了,習慣了。再說現在農會的人正進行土地改革,我擔心太太,等這個運動過去了,太太一家沒事了我才能放心。”楊毅說:“娘,你放心吧,農會答應我們不為難嶽母,家產和土地要全部沒收,當然還要給留基本生活物品。”婷姐說:“楊毅,你想想我們何時能把娘接走?”楊毅說:“我倒是想過上半個月把兩個老人想法接走,把大嫂和兩個小侄送到南京,可是農會的人不同意,他們說上麵有精神,地主家人不能隨便離開,要在當地配合運動。”娘說:“婷婷不要再為難楊毅,他已經盡力了。”婷姐說:“娘,他們不讓你走可以,幾個小孩他們也不讓走沒有道理!你放心,我回去問問國家有沒有這方麵政策法規,再看看是否能接他們。楊毅說,現在主要是土地改革,其他方麵的政策法律還沒來得及製定,慢慢都會變好的,而且會越來越好,”婷姐他們走後,又過一段時間,娘、楊媽和我搬到花園裏住,大嫂、園園和越越被大哥接到南京。
土地改革剛要結束,農村又搞鎮壓反革命運動。原來國民黨的胡鄉長,還有國民黨的腐敗分子和漢奸土匪都被鎮壓了。我想和別人一起去鎮壓現場看,娘不讓我去,我說:“我恨他們,想親眼看看他們怎麼死的!”娘說:“你還小,不能把恨放在心裏,要學會寬容,他們已經死了,一切都過去了,還恨什麼?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他們壞事做盡,這是應得的下場。又過了很長時間我也去南京上學,家裏隻剩下娘和楊媽。倩倩回來兩次接楊媽,怎奈楊媽不走,並且說:“公社不讓太太走我也不走,太太就像我的親姐姐,我們要相伴終了。”兒女們經常給他倆寄錢。
解放不久稼祥哥就從部隊轉業到縣裏當了縣委書記。祥嫂被安排在縣裏招待所工作,祥哥的女兒萍萍在上中學,兒子安安上小學,我在師範學校學習,稼樹哥在鐵道學院學習,南京剛解放不久就在鐵路上當技術員,和一個紡織女工結婚,全家都過著平靜安寧生活。沒有過多久,文化大革命就開始了。剛開始農村的幹部以為自己是無產階級,資產階級就是地主、富農和壞分子,所以娘最先受到批判。一開始那些天就是一幫紅衛兵把娘拉去遊街,也就是在莊子上走幾趟,後來就搭起台子,把娘拉去站在台子上,一會讓低頭,一會讓跪下,一會讓彎腰背手,坐土飛機……楊媽不放心,也天天跟著一起去,有時在台下站著,有時在我娘旁邊陪著,天天這樣娘實在受夠了,就和楊媽說:“老妹妹,你不用天天去陪我了,讓你看著揪心難過,你去北京找女兒吧,或者去上海找兒子,不要和婷婷說我挨批鬥的事”,楊媽說:“我哪裏也不去,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不管,我天天看著還提心吊膽的,我要是離開這裏會日夜不安的,你就讓我陪你吧!”娘說:“我不忍心你陪我受苦,你實在不走就在家裏幫我做飯,千萬別陪我去挨批鬥了!”楊媽說:“老姐姐,以前我都聽你的,現在你要聽我的”,娘說:“我拗不過你,什麼也不說了,咱們睡覺吧。到了後半夜,娘以為楊媽睡著了,就拿著菜刀往花叢裏走,就在娘舉刀往脖子上砍時,楊媽把刀給奪下來扔了,並抱住她說:“太太,我的好姐姐,你怎麼這樣想不開?你的兒女們要是知道你就這樣死了會多傷心,他們多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娘說:“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造反派天天這樣逼我,真真叫人無法活!老妹妹你說,誰不知道活著好,我是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楊媽說:“你要堅強,再難你也要挺住,你不能讓我失望”。娘說:“老妹妹,讓你受驚了,我聽你的,堅強活著,但是你也要聽我一句話,以後你別陪我去挨批鬥了,你還是去找兒子或者女兒吧,我一定好好活著!”楊媽說:“我是不會離開你的,我可以不去陪你挨批鬥,但我擔心他們打你,我要遠遠看著你,我要是走了,你被他們折騰的死去活來,回到家再不吃不喝,還能活幾天?你知道我多想讓你活著!”娘說:“你為了我白天受累,夜裏也不能好好休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會躺在自己床上,一會坐在我身邊,我一咳嗽你就趕緊給我倒水,為了我,讓你這樣受苦,我心裏不安!親妹妹也未必這樣照顧我,這輩子怕是無以回報了,來生吧!”楊媽說:“老姐姐當年我拉著兩個孩子討飯來到你家,你對我的好,不也是比親姐姐還親嗎?”娘說:“對你的好就別提了,我對外人都一樣,我自認為我這大半生沒有幹過壞事,而行了不少善事,為什麼遭此報應呢?人們常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間未到,我可能是上輩子做了壞事,造了孽,所以這輩子才遭此報應,我不恨他們,也不怪他們,他們都是一個個心智未長齊的孩子,不知是受何人挑唆、慫恿,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無法無天。老妹妹你還是讓我離開這個世界吧,我實在挨不過去了。一天兩天可以挺過去,天天這樣叫我怎麼受得了?再說我歲數也大了,也該下世了。”楊媽說:“老姐姐,受不了也要受!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這是一場運動,也不知從哪刮來的一股陰風,這是個別人一時糊塗!也許是別有用心搞得鬼,也許想把國家搞亂從中漁利吧。我也不懂,不過有一條你我要堅信:共產黨是最實事求是的,最講真理的,最關心老百姓疾苦的!你也一直說共產黨好,你放心,總有一天共產黨會還你一個公道。像現在這樣該種地的不種地,該生產的不生產,該做工的不做工,該上學的不上學,一天拉著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鬥來鬥去,盤古至今也沒有聽說過。我一個農村婦女都看不過,共產黨能不管這事嗎?共產黨奮鬥的目的是把國家治理好,給人民群眾一個安定、團結、富裕、幸福的生活,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冬天就要過去春天就要到來。你一定要堅持住,共產黨一定會還你一個安定幸福的生活,你相信我!”娘說:“話都讓你說盡了,我還有什麼不信的,隻是讓你跟我這樣成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實在不值得,我心裏也過意不去。”楊媽說:“老姐姐,你都到這樣境地還和我講客氣!”娘說:“老妹妹,你這樣用心照顧我,讓我拿什麼謝你,今生怕不能還了,就欠著吧”,說完就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