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科打諢醒瞌睡(3 / 3)

啊,原來剛才是一場夢!自己怎麼有資格做這種夢呢?

吳博士是幾年前偷偷離開自己的老家,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的。他有尊嚴愛麵子,他不是流落到這裏,而是客居在這裏。他在離有茶館的那個區很遠的地方,租下了人家的半間偏屋,開了一個修理皮鞋的門麵。起來也十分淒慘,因為生意不好,他經常食不裹腹。但他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把這叫做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知識分子不同於其它分子,知識分子除了物質生活還有精神生活!因此,他每在店鋪打烊以後,便胡亂地吃點東西,趕忙換掉工裝,穿上刷得雪亮的皮鞋,準時準刻來到那個茶館,海闊空地宣講他的學問,愉快地接受他的粉絲們的追捧,得到精神上的滿足。他想,任你趙總錢總李總,任你大款大腕大、大……你、你有這種精神生活嗎?他曾經在一所子弟中學教過書,主要教語文和曆史,有時也教生物地理美術音樂和體育,那是因為那所學校規模不大,教師不多;那裏的男教師輪流著生病(也許是在外麵撈外快),女教師輪流著結婚懷孕生孩休產假,他隻好頂課。老師們都誇他是通才是全才,他當時聽了確實很高興,但後來他也覺醒了,他要養老婆孩子,要買房子要供孩子讀書,每月幾百元的工資是入不敷出的,而且經常發不出,日夜瘋漲的物價常常把他嚇得半夜驚醒起來。他的心髒來毛病了,神經官能症也發了,萬不得已他才辭去了窮教書匠的工作下了海。

前麵不是提到他是博士兼作家嗎?他確實也算一個作家。作家搞創作都是拿別人尋開心,吳博士不,他的創作不拿別人事而隻是拿自己尋開心。他寫了這麼一首《自嘲》詩拿自己尋開心:文學方麵很在行,詩歌散文更見長,平平仄仄平平仄,能指導別人寫文章;知曉黃鍾和大呂,五聲調式宮商角征羽,吹打彈唱帶譜曲,專家麵前可以談音律;從搗古董下了海,明清字畫宋瓷唐三彩,辨得出真偽和好歹,緬甸翡翠和田玉,也能上三五句;心想發財炒過股,低進高出賺錢不辛苦,可恨那股市圈套連圈套,套得心髒砰砰跳;向港澳台商引資招過商,最後為別人做了嫁衣裳;莫提起,提起此事好心傷;申請個公司做經營,計劃三年超過李嘉誠,可就是,幸運的光環不降臨,無可奈何到如今……

一無本錢,二無貸款,三無坑蒙拐騙的本事,這就是他的下海。

嘀噠,嘀噠,啊,那不是自鳴鍾在響,是屋瓦上漏下來的雨水,一滴滴滴在被子上,半截被子都濕透了。已經進入了深冬,難怪凍得一身在瑟瑟發抖。他翻身起床,再循著吱吱喳喳的聲音找去,找了半,好不容易掀出了一個老鼠窩,裏麵一隻母老鼠,還有五六隻毛絨絨的老鼠。吳博士當早餐的一隻饅頭,不知什麼時候被老鼠偷進了窩裏。隻見母老鼠沒有奪路逃走,而是瑟瑟發抖地護衛著她的兒女,兩眼發出驚恐的光,好象在等待著吳博士的處置。吳博士猶疑了一下,不忍心驚動這一家子,好像這就是他的家人,於是,對著老鼠們輕輕地,吃吧吃吧,外麵很冷的,吃飽了就不冷了。著,他竟流下了兩行淚水。

你拉下臉舍命幹吧,從頭幹起,——吳博士想,父親的這句話還有點參考價值。那麼,從頭幹起怎麼幹?電視劇《西遊記》裏不是唱得很明白嗎: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吳博士看了看自己的腳下,腳下擺滿了許多要修的皮鞋,自己的腳上還穿著一雙鋥亮的皮鞋呢!他伸開五個指頭,搔了搔已沒有幾根頭發的頭皮,自己對自己:這確實是個問題,啊,這個問題好像不難,好解決好解決。對,就開個皮鞋工廠,不,是辦個皮鞋集團,不不不,是皮鞋托拉斯,每生產幾百萬雙皮鞋。生產那麼多皮鞋銷往哪裏?歐洲人喜歡穿皮鞋,對,銷往歐盟各國!不對,最近報上不是,歐盟金融危機很嚴重,正在對中國出口的皮鞋實行反傾銷嗎?……

似乎什麼都和他過不去,什麼路都走不通。他有些氣惱,便不自覺地搔起頭皮來;一搔頭皮他就亢奮,亢奮得幾乎要喊口號:還是回到夢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