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記起,他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女們對他很孝順也很體貼,因為他妻子早喪,他們便給他找了一位大家閨秀續房。此大家閨秀絕對是個百分之百的處女,他是驗明正身才同她正式舉辦婚禮的。新妻子二十八歲,剛好比他了一倍。新妻子的工作單位也是沒有的。論身材長相,她一如新疆歌曲裏描寫的那個阿拉木汗:身段不肥也不瘦,她的眉毛像彎月,她的腰身像綿柳,她的嘴很多情,眼睛能使你發抖,而且舉止高雅,輕盈飄逸,宛若仙人。更可喜的是,她又為他生下了一個寶貝女兒。女兒已經五歲,聰明絕頂,美麗無雙。他已為女兒的培養作出了科學而又周密的安排,先學音樂和舞蹈,從北京找最好的老師,錢當然不成問題,然後讀貴族學,之後再把她送到英國去留學。女兒長大了一定是亞洲第一美女兼才女,將來把她嫁給某個外國王子,那麼,他本人就是國丈了。雖然當了國丈,他絕對不會閑著,他要把自己肚子裏的學問全部倒出來,傳播到全世界,把屎變成黃金。因為他深感教育是各國國民的根本,教育能給世界帶來和平和進步。
下麵再他和前妻生下來的四個兒子和女兒。大兒子是國土局的局長,局長兒子給他批了一塊好地;二兒子是某房產開發集團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他為他蓋了一座別墅,配了一台寶馬的車和一個司機,還分別配了一個保姆和一個保公;三兒子是大學教授,經常要出國講學;四兒子是銀行行長,每日裏都和美元英鎊歐元打交道,銀行等於就是他開的,用錢絕對沒有問題;女兒本人是法官,幾年前做了省裏某領導的第二任妻子。聽女兒,她已將那省領導牢牢拴住了,她的枕邊風能把她老公吹得酥酥軟軟服服貼貼一不二。省級領導還算不得保護傘嗎?咱吳家有了這把可靠的保護傘,任你黑白兩道怎麼猖獗,也休想動咱吳家半根毫毛!
出有車食有魚,乘寶馬衣輕裘,看青山遊綠水,會會好友喝喝酒,人生難得幾回醉,不飲更何待!嘿,保姆,把從歐洲進口的那口自鳴鍾挪開些,嘀噠嘀噠的,我還要不要睡覺!吳博士嚷道。啊,不對,是哪個地方在滴水。還有,是什麼東西在吱吱喳喳響個不停?此刻,吳博士正要再喚保姆,卻不知怎麼的,自己的老父親這時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了。樹老根多人老話多。父親年老多病,整價就喜歡嘮叨,此時老父親又對他念起每日必念的經來:兒啊,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我們家打八輩子就沒有出過一個當官的,連在村上當幹部的都沒有,又沒有什麼靠山,你又不會去聯係領導,這就注定你要吃虧了;好不容易供你讀了個大學,成了村上盤古開以來第一個大學生,村上的人都你可能弄個大官當當;一人當官,全村享福,馬路都會通到村上來。咳,哪知道打一畢業,你的同學有門路有靠山的,有的進了銀行,有的進了政府,就你弄到個背時工廠教書;如今工廠破產垮台了,你不跟著倒黴了嗎!你又隻知道教點死書,一個死書呆子,別的什麼都不會幹。三十來歲才娶個媳婦又是農村裏的。如今你的工資經常開不出,除了要養你自己和你媳婦兒子外,還要養我這個老不死的;我這把老骨頭又很不爭氣,一年到頭老是病在床上,想死又死不了,閻王爺爺你何不趁早來勾簿嗎……現在看來,我們這樣人家的兒女讀了書也派不上用場,生成隻能下苦力幹粗活。都城裏賣苦力掙錢的機會多著呢,你要養活你媳婦兒子,你們都得好好活下去,你就拉下臉舍把命幹,從頭幹起吧……
吳博士清楚地記得,父親已經過世一年多了。不知他得的什麼病,沒錢治,一年到頭咳個不停,很痛苦;他怕拖累後人,是喝農藥死的,死得很淒慘,樣子很難看。吳博士回憶到這裏,竟漱漱地流下了許多眼淚。父親當然不可能與時俱進了,他根本不知道如今謀生的艱難。還有一些親戚朋友也過他,要他呆在城裏別回鄉下,鄉下幾塊薄田養人不活。這些親戚朋友以為城裏有錢檢,卻不知如今城市裏也是僧多粥少,出來一個工作崗位總會有十幾個甚至上百人搶。
真湊巧,多年不見的前妻怎麼這時候也來了呢?此時,隻見她半是悲傷半是憐憫地對他:你還記得嗎,我們當初是多麼地相愛,你對我過,不求榮華富貴,隻要終身相守;不求鍾鳴鼎食,隻要粗茶淡飯;不求雕梁畫棟,隻要草舍茅房;如今你把工作給丟了,學校裏的那間住房也被收了回去,我們連住的窩都沒有了,我隻好帶著你唯一的兒子在外麵當保姆苦苦渡日。我知道,你愛麵子,又好強,總想賺一筆錢買住房,供兒子讀書,還想給我堂幾件新衣衫。幾年了,今終於找到你了,我們還是一起過吧,不會絕無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