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藏族詩人丹真貢布的詩歌創作
趙之洵
關於丹真貢布的生平,我在《挽丹真貢布》一詩的前言中是這樣介紹的:“我國著名藏族詩人丹真貢布,係甘肅省夏河縣拉卜楞人,生於1934年12月,1955年因敘事長詩《拉伊勒與隆木措》一舉而成名,之後不斷有佳作問世,著有詩集《羚之街》與《溪流集》。1996年8月22日病逝於蘭州。”
如同許多的少數民族詩人一樣,丹真也從整理民歌起步而登上文壇的。
1950年,十五歲的丹真也許還不具備多少學識,但在對藏族民歌的掌握上,他卻是個富有者。那年冬天,西北文協的音樂家關鶴岩、嶽鬆來民族學院采風,記錄的酒曲、拉伊大多是丹真演唱的,這些民族音樂的瑰寶,都收入了西北民院文工隊編印的《西北民族歌曲集》中。民族民間文藝的滋養是大夏河對丹真貢布童年的饋贈,這饋贈給了他以情愛,以詩思,以妙語,以靈感,以取之不竭的創作源泉。1955年,長詩《拉伊勒與隆木措》問世,使丹真名播文壇。這首根據民間說唱故事改編的長詩,說明了丹真貢布詩歌道路的發展軌跡。“拉”詩是民歌而又有創新。試看這樣的句子:
忽然她心頭一陣劇疼,
太陽當空變得血紅,
他們的愛情似海水
烈火哪能燒得著。
用語既有民歌的樸拙,又有新詩誇張的美感。把自己的詩根永遠栽植在民歌的沃土之中,是丹真的創作追求,也是他的審美個性。所以,他的詩始終有民歌的養分、民族的風采:
踢濺著冰涼的草尖露水,
來到河邊把長發漫洗,
一麵小鏡左照右照,
半邊衣裙漂在河水裏。
莫不是夜來做了新婚的夢,
今晨又有喜鵲落在帳篷,
但願一條哈達一瓶酒,
伴來你久盼的媒翁。
多麼生動而又雋永的風俗畫啊!它的內含卻又是那麼豐厚。難怪當時有位舞蹈編導拍案叫絕,並且立誌要將這首詩的意象搬到動感的舞台上。
丹真堅守並弘揚著自己民族的詩美,但他從不拒絕吸收外來的營養,他善於博采眾長,為我所用。我親眼見他把一本聶魯達的詩集品嚐,玩味了達半年之久,果然,在以後寫出的《獻給家鄉的花》一詩中,有了聶魯達似的揮灑自如。但這不是聶魯達的,而是丹真自己的:
打開你的衣櫃,
串起你的珊瑚項鏈吧,
司香酪甜乳的女神,
擠五百頭奶牛的姑娘啊,
今天是穿戴的日子了。
五行散詩,似乎沒有韻節,卻是一氣嗬成,情緒連貫,語言優美,又富於民族說唱的特點,深藏著草原牧區節日風俗的人文景致。
丹真談到自己的創作時說:“我是廚師,而不是藥劑師,首先要香,要有味,要可口,要有營養。”丹真一生存詩八十餘首,而且大部分是抒情短章。他的詩雖不能說是字字珠璣,但起碼是有他自己獨特的色、香、味兒。他描寫驚散的馬群“像一把豌豆猛撒在冰上麵”,不但很形象,很有力度,而且是典型的甘肅語言,有黃土高原的獨到的音韻,像似風味小吃,耐人咀嚼,且久久不能忘懷。他寫母牛的溫馴“敵意如雪瓣在陽光裏融化,輕歎一聲,它把奶頭鬆鬆垂下,”觀察得細致,摹畫得入微,包含巨大而深厚的生活感受。他的確是一個好廚師,炮製出來的盤盤佳肴,份份美食,贏得了讀者的喜愛,也贏得了詩友的敬服。
藏族女詩人完瑪央金在談及丹真貢布的詩歌特點時說:“丹真老師有藏族人的自豪感,有作為藏族詩人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對此,我亦懷有同感。丹真作為一個破產農民的子孫,王府差巴的後代,對他的民族,對他的家鄉,對他的祖國滿懷“一股戀山愛水的火”。麵對著20世紀50年代那個黨的民族政策文藝政策春光方好的黃金時節,他體會到拉伊勒與隆木措的悲劇已經一去不複返了。“藏族人民朝著共產黨指引的方向飛躍著,從枷鎖向著自由,從蠍洞向著光明,從地獄向著紅星”。他對偉大祖國和自己民族的美好未來,充滿了確信和憧憬。他以一個青年共產黨員的全部熱誠鞭策自己,要像布穀鳥那樣,為社會主義唱出嘹亮的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