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豔玲整張臉暗了下來,歎息說:“你這才是人話!阿真,你也知道我是爽快人,就是受不了別人氣我。我那個就越來越變死了,有時候一個月不見人影兒,前天我險的沒叫人提桶子煤油去燒他娘的車了!”
林真殘忍地說:“你這樣緊張他,他當然當了自己是塊寶!燒不活他的心,燒不死自己的心,無聊!男女的事,牛不喝水按不了牛頭低,對這種人死了心最好。”
劉豔玲歎氣說:“幾年來好得如膠似漆,突然冷落我,我沒法習慣啊!阿真,我也想啊,有時候想得很難受!”
林真看她粉臉妖嬈,眉宇間一團色欲。
劉豔玲想往事如蜜如露,眼眶裏水汪汪,說:“以前他隔天就來陪我,我們倆都能玩,他在上麵累了,就我在上麵。”
林真聞言身體親昵地想起了高偉,不由說:“有那麼誇張麼。”
劉豔玲說:“當然前途才是大事!我不是沒主意,近來也偷偷找門路了,相了七八回親,但就是見胡須動不見花轎來。我要求不高,老華僑六七十不老,求能把我母女弄出去。可走路連地台都不穩的癟老兒,也挑十八廿二的姑娘。阿真你說,我們這些黃菜葉還有誰要?”
林真笑說:“老母雞得多幾把火熬,這個事實得認;愛情,原本就是一人帶著一個心來對付它,愛著愛著各自要回了自己的心,又想要連對方的心也要了,我要我要我要要要個沒完!哈哈,大家都不是好東西!所以,能看得開是最好。但不管咋說,那終歸是別人的老公,沒啥好埋怨的,一邊抗日一邊救國吧。”
劉豔玲失魂落魄說:“是是是很是!”
林真當時的確隻是圖嘴頭痛快,但回來越想就越覺得背氣。自從做了黃漢的情婦,自己就從一個等愛的女人,下降為一個等同情的女人,再墮落為一個不值得同情的女人——當一個人開口去央求另一個人時,無疑連最後一點可憐相都毀壞了。
她這樣憤憤不平,到晚上黃漢來了。她便拿抱怨當開場白,存心引出他們之間的老問題:“真不知道我們算個什麼!你要是還能吐句真話,拜托告訴我,我們究竟算個什麼?”
黃漢滿不在乎說:“你批準我就來,不批準我就不來。”
林真摔雞蛋似的:“那好吧!我知道怎麼做了!”
黃漢輕蔑地撇了撇嘴巴。
林真又用力咬出句:“想找人嫁了算!”
“快去!”他坐在轉椅上,那張高高豎起的臉龐漲滿了鄙薄之氣,如同說:“放你不飛!”
林真暗暗琢磨他的神氣,就琢磨出頭緒來了:我之所以每在他麵前覺得不愜人意,隻因我總期望他能夠主動疼我,而他是不會疼我的,他隻講究份內責任,界線以外就是無理索取。既然他分得這麼清,我怎麼就不會劃分了?他有飯給我吃,我有身體給他吃,等價交換,他憑什麼限製我自由?還不是怪我沒膽量爭取!他不怕我氣他,但他怕丟帽子,我得感謝他這個政客身份。車行直馬行斜,炮打隔山子,不能亂了路線。
她於是一改往日的抱怨作風,殷殷勤勤地請出媒婆老鴇和政治家的口吻:“漢,捫心自問,你這時除了還給我兩頓飯吃,別的都一概不管了。現在我也不是跟你計較這個,你有你的難處,以前我不明白不體諒,現在明白了也就體諒了。但我的難處你也體諒嗎?我家裏的事情,針刺不著你;我母子將來的命運,你拍拍巴掌一走了之。要是我十八妹子,沒錯,是杞人憂天;但我三十三了,上有多病的老人下有搶飯吃的兒子,就是害怕天蓋子沒綁牢。當今女人市場泛濫,好男人猶如大海撈針,我唯一的寄托就是高偉——”
黃漢打斷她說:“人家有老婆的!”林真上了高偉的車的第二天,他就派人打聽高偉的底細,情報員這樣回報:“媽的!毛都沒長齊,就會泡妞!”黃漢萬不料林真眼光如此之低下,自此對她便十分之瞧不起。
林真驚愕連聲:“噢,噢,是啊,他是有老婆。”心一橫,不緊不慢地說:“你既然知道他有老婆,肯定也知道他的夫妻關係了。不瞞你說,我正在等那一天!你不是一直認為我在算計你的錢嗎?我就是找個窮小子來嫁給你看看!可又害怕等到他離婚位子已叫別人搶占了,所以想先在他的脖子上套根繩子。本來這事不用跟你商量,商量當然就有商量的目的。一句話,你繼續解決我兩頓飯,我也一邊自己想辦法。道理是很不通,通的隻是互相體諒。凡事有彼就有此,當初我能體諒你討好你老婆,今天可輪到你通融我了。想來你也不會迫著我走投無路,我走投無路了也唯有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