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林真坐在窗前,書桌上擱著大疊稿紙,有一本打開正寫到一半。她放下紙筆,轉椅一旋正對著梳妝鏡,嘴角輕舒,一叢笑意便籠罩住了整張臉。現在她戀上了梳妝鏡,一天要照好幾遍,她的美麗在等一個人。新屋生活較之以前有規律,讀書寫作,管理家務和卓傑之餘,還能早晚跑步。原本沒把跑步看得很重要,不料跑了一天之後,發覺自己精神多了,當跑過一周,麵貌也回到了二十六七歲的光景,才正式定為大事。
一天早上,林真做完晨運,想今天吃什麼菜好呢?她居住的新區並未開發市場,橋頭最近有了三三五五檔攤,都是附近居民種的蔬菜,油鹽肉類仍要到河對麵去買。她正要上橋,聽見一個聲音問“黃鱔咋賣?”有人答曰:“十三塊一斤。”,心念一動,卓傑倒是喜歡黃鱔飯。她過來在一婦女麵前蹲下,盆裏的三五斤黃鱔咋看都像蛇,不敢伸手去捉,指揮那婦女說:“這條,那條……”
“哇~~媽媽~~~”一個小女孩驚天動地的哭聲。
林真未加理會,孩子哭鬧不是太正常了。
賣黃鱔的婦女笑著說:“不怕不怕,警察叔叔抱著你呢。”
林真一驚,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站著個葉警察,懷抱兩三歲大的女孩,責備那婦女說:“孩子差點被車撞了。拿帶子綁著她吧,綁在這顆樹上。”拍打著女孩的屁股又說:“寶貝不哭不哭,叫媽媽給你兩口奶吮吮。”旁人聽見一個年輕秀氣的警察沒頭沒腦說“叫媽媽給你兩口奶吮吮”都哄笑了起來。葉警察麵向著林真,笑嘻嘻說:“靚女,買黃鱔啊,請吃飯好吧?還有沒有去看望過……”生生把“前夫”或“王子安”吞回肚裏,兩條細長眼睛,一口白牙,滿麵熱氣騰騰的好意。林真含糊地答應一聲:“嗯。”心裏一陣好奇,不知這葉警察結婚沒有?瞧他說話多滑稽!付錢時瞥見葉警察已走出二三十步外,穿著草綠色軍褲,兩條長腿忽忽生風。
林真又買了把青菜,邊走邊東張西望,很懷疑葉警察正埋伏在附近某個角落,會一個跟頭翻到她的麵前。忽然一輛摩托擋了路,車上抖落一串銅鈴般的笑聲,竟是多年未謀麵的劉豔玲(子德前妻)。她並不漂亮,呲牙,矮小,肥乳豐臀。但她無視呲牙,笑起來更親切;她也無視身材矮小,因為廣東男人沒幾個高大;她當然自豪肥乳豐臀,決不是那些貼狗皮膏藥的可以媲美。正因有過人的自信,在商業大廈當了十多年營業主任,直到商業大廈被私人承包了。
林真笑眼撩她全身,捧道:“十年了,你沒怎麼變過,濃妝豔抹,珠光寶氣。真是天生一件尤物,想老都老不了喲!”
劉豔玲已從車上下來,肥乳豐臀滿麵笑容。早就聽聞林真離婚後過得不同凡響,一見之下,果然是貴人大氣之象,過去林真哪裏會場麵話!便也不不甘示弱地自我介紹:“我跟了個大生意人,你也聽說了吧?有老婆咋的?陪我的時候多哩!女兒爹媽姨舅同根生,逼我吃好穿好用好,哎,風光自在快活!我經常說這是從王家逃生了!離婚那天請全公司人上酒店大吃大喝!別人說我招搖,我說怕他個鳥!哈哈哈,割掉個惡瘡哩!阿真你說是不是?”
林真笑說:“還真是從王家逃生了!但你也太囂張了吧。”
劉豔玲甩著脂粉臉,威風八麵地說:“怕什麼!第三者都傲氣了!”探囊取物似的舉出了許許多多例子,有做二奶的,有包二爺的,也有有情飲水飽的,已偷偷成立了婦女沙龍,還編了一首順口溜:“女人要自愛,吃要好,穿要巧,床上多耍耍。否則就有別的女人來搶咱的老公,睡咱的床,還打咱的娃娃。”
林真不由笑說:“實在不做二奶也不知找誰再婚好,後生不般配,有年紀的誰家沒個老婆。這樣倒好,大家都有老公老婆。”
劉豔玲拍手大歎:“可不就是嘛!好男人搶手啊!後生都去了坐牢,姑娘都來搶老男人,手快有手慢冇!哈哈哈!都問這是什麼世道?就是男盜女娼的世道啊!法律要是認真抓起來,至少有三分二人坐牢!隔壁的八婆想打擊我,有天罵我說,‘別以為大家不知道你偷偷摸摸幹的什麼!’我說你眼紅了不是?你有老公就一生一世了?不給他死不會離婚了?大家都是關起房門種橡樹,隻不過你有紅本子,被男人種了叫合法,有本事拿水泥堵了那坎不叫男人操我算服氣你!不過一瞧你那樣兒呀,男人就縮了!”
林真摟了摟肚子:“不是有人指派你來笑死我吧?你莫刻薄,自打嘴巴。不信你問問現在有幾個婦女過得開心幸福?黃臉婆不幸福,要怪她們不覺悟;二奶們積極有餘了吧,但真就能穩坐釣魚台了?你隻是看見日出看不見日落。男人給二奶身體,給黃臉婆錢包,這叫各打五十大板。年輕美貌本錢大,想刺激想風騷,是你賣座;年老色衰沒本錢了,想安全感,就輪到人家黃臉婆得逞了。我沒你命好,遇到個放心做夢的主兒。我是找不到馬背,先騎個牛背罷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