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社第二日,二十七娘找出針線剪刀之類的物事,開始教林溪晚女紅。本來說好由安嬸教,可是秋社那日晚間,王老爺回來後便一直黑著臉,對李氏愛理不理,一頭紮進針兒那偏房裏去了。李氏心裏越發不自在,又不好說什麼,少不得派了安嬸暗暗盯著。
林溪晚卻慶幸這樣的安排,安嬸在她們麵前一向喜歡裝腔拿勢,跟性子柔順的二十七娘相比,林溪晚自然更樂意後者當她的師傅。可是沒過兩天,林溪晚便開始叫苦:二十七娘看著好相與,做起師傅來卻毫不含糊,盯的緊,要求多,一派嚴師出高徒的模樣。兩天功夫,林溪晚的小手就給針戳出許多小紅點。眼見躲不過這一劫,她便真正收了心,正正經經的學起了女紅。好在她年齡小,指節柔軟,幾天功夫下來,拿針的手法倒也似模似樣。
秋意漸濃。這日林溪晚一早起來,和菊芬一起做完灑掃工作,乖乖的去找二十七娘,卻看到她站在牆角的花架子那裏。在菊芬的授意下,林溪晚拿了一件外衫給她披上,笑道:“早晚天轉涼了,小娘子穿這麼少,莫不是想人比花俏?”
二十七娘嗔了她一眼,答非所問:“菊花開了!”花架子上一溜放了七、八盆菊花,開的最早的一枝堪堪怒放。可惜這朵怒放的花正被一瓣一瓣的掐下,眼看變“殘花”了。
“花有什麼好看,這樣的天氣,能出去走一走才是快事。”看著碎了一地的花瓣,林溪晚“憐香惜玉”的心思大盛。
“出不去哩,小娘子怎可輕易拋頭露麵,老爺規矩大著呐!”菊芬湊了上來。
“倒是可以……”二十七娘猶豫道,喚過菊芬:“你悄悄打聽下,白家的菊花開的怎麼樣了,有沒有邀人去賞,仔細莫要人知道。”看菊芬去了,又心不在焉的一瓣瓣掐著菊花。
不到半盞茶功夫,菊芬興奮的返回來說道:“夫人收到請帖了,說後日到白家賞菊。”
“謝天謝地,哥哥總算是有希望的……”二十七娘舒了口氣,腳步輕快的朝房間走去。
“小娘子,”林溪晚忍住笑跟了上去,“我也想——”
“可以!”未等她說完,二十七娘已爽快答應,又話鋒一轉,“隻要你把前兒讓你縫的荷包做好,記得在上麵繡朵——就繡朵菊花吧,簡單點的,桃花菊正好。”林溪晚怔了怔,說不出反駁的話,掐了朵菊花回房苦練。
白家的菊花並不像林溪晚想象的那樣設在什麼花園,而是高低錯落的擺放在正廳。邀請的都是相熟的有些身份或家財的夫人們。落座後,上了茶和點心,略一寒暄,夫人們便開始家長裏短的攀談起來,不外誰的發型別致,誰的衣飾新穎,誰誰的出挑的首飾是在城裏哪個大鋪子打的之類。說是賞菊,標準的這些夫人之間交際的攀比會。林溪晚越發失望,隻覺得手心裏那隱隱的痛真不值得。
“今年的菊花可比往年多了許多,開的也好,咱們都種不來這個,夫人可真是雅人。”主簿娘子因著身份,不屑與她們談論這些,獨自去看菊花。
“可不是,我記得去年也就三十多個品種吧,莫非有什麼喜事?”李氏初來時麵上有幾分尷尬,見白家待她並沒有什麼不同,又一番寒暄下來,也就自在了。她此時用熟絡的語氣想表示和白家的關係非一般,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訕訕的止住。
“李夫人才是個妙人,一說就中。”白家的主母宋氏挑了挑眉,帶著抹意味不明的笑看著李氏,說道,“咱們家三娘子年後就要出閣,她最愛菊花,自然要多弄幾盆,你們莫笑我輕狂才是。”
眾人忙道喜,又問定的是哪家。二十七娘本來和白三娘悄悄說話,聞言麵色微變。
“是我娘家的外甥。雖不是什麼大富人家,最要緊的是看著長大的,人品好,心眼實,這不知道我們三娘喜歡菊花,巴巴的給送來了十多盆。這盆,還有這盆——”她指著擺放在桌邊的兩盆菊花,“這兩盆是綠色的,極難得的,聽說是汴京的品種,咱們青神沒有的,這個叫‘春水碧波’,這個叫‘玉蟹冰盤’,隻是我瞧著都一個樣,哪有什麼不同,你們說呢?”
宋氏吃了口茶,成功收獲眾人的讚譽後,接著道:“我就喜歡這孩子這一點,不像某些所謂的大家公子哥,親還沒結呢,左一個通房,右一個姨娘……”
氣氛陡的詭異起來,眾夫人約好了似的一齊閉了口,獨李氏麵色轉了幾轉,似乎想說什麼。果然宴無好宴,林溪晚收回視線,才發現二十七娘和白三娘俱都不見了。君子不立危牆,她悄悄打量了一下,趁人不注意退出了屋子,就看到她們兩個立在院子裏悄悄說著什麼。
一陣風吹過,幾片葉子打著漂亮的旋兒落在她們腳下,風裏隱約傳來白三娘的聲音,林溪晚走近些,聽到她說:“……這事怨你不得,你又何須如此小意兒!再者,爹爹本有意將那些水田與我……做嫁妝,既賣與你家,原也沒什麼。不曾想你們家業漸大,氣派也越來越足……人人都讚王家大郎好福氣,老子不過才收了一個姨娘,兒子倒是享了齊人之福。日後若中了舉,做了官,那還得了?想我慧娘向來是沒福的,斷不敢高攀了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