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菊芬在,什麼事情都好打聽。第二天一大早,跟在菊芬屁股後麵亦步亦趨的林溪晚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鎮上有戶白姓人家,也是幾代鄉紳,家世和王家伯仲之間。兩家的稻田挨在一起,同屬鎮上難得的良田之一,兩家便都有意將對方的田地買過來,又互不相讓,每年的春耕秋收都會有點小齷齪。有次名為調解糾紛實則看熱鬧的王家少爺王謙踏上地壟,遇到了正在勸解自家父翁的白三娘子,白三娘子年紀雖稚,卻因深閨嬌養,一張小臉含羞帶俏,王謙立時引為天人,回來後便央著父母去提親。李氏拗不過兒子,遣了人去白家探口風。兩家為了幾百畝田地爭了這麼多年也沒個結果,白家也有偃旗息鼓的意思,隻是一時抹不下臉,隻說三娘子還小,等大些再議親。如是,兩家開始逐漸交往起來。不曾想,稍有衰敗跡象的王家因兄長關係竟有回暖之勢,趨炎逢迎的人越來越多,不僅在裏正保長跟前得臉,就是縣裏的主簿大人那裏也頗能說得上話。這不,不知王老爺用了什麼法子,竟將覬覦多年的白家稻田買了下來。
王老爺萬事順遂,老懷大暢,一大早就讓夫人吩咐人去采買東西,灑掃庭院,釀社酒,做社糕,為明日的秋社做準備,渾不顧兒子那張拉的老長的臉。
安嬸和菊芬照例負責二十七娘的小院。打掃完正房,菊芬拉著林溪晚來到東廂,塞給她一塊抹布,吩咐道:“地麵擦幹淨,仔細些,明日兩個娘子要回來的——莫隻會當個甩手掌櫃。”
林溪晚臉上一紅道:“是菊芬姐姐口才好,我隻顧著聽故事了。”
“什麼故事,我說的可都是真事哩!”菊芬不滿,複補充道,“這家裏何事能瞞過我!”
“姐姐說的對,我聽的入迷,一時口誤。”林溪晚淡淡的笑道,終捺不住好奇,悄聲問,“老爺的那個侄姑爺叫什麼?又做的什麼官?”
“這……”菊芬一時語塞,竟答不上來,想起剛才誇的滿滿的海口,不由惱怒起來,“你一個未嫁的小娘子,打聽陌生男子的事情像什麼話?此事休要再提!”
林溪晚看菊芬惱羞成怒的樣子,忙忍住笑,輕搖著她的胳膊:“我是看他對老爺一家相助良多,是門好親戚,才隨口問的,姐姐若為這個惱了可不值得。”
“你懂什麼?”菊芬看了看門外,索性聽了手裏活計,拉過一把椅子坐了,小聲說道,“其實那個侄姑爺跟老爺一家交往並不多,我在這裏做了這麼多年活,也沒見他們來過,隻是二十七娘跟那邊的小娘子書信往來,有時候互送一些小物件,也都是別人代捎的。老爺做這些事,莫說是侄姑爺,就是那邊的大老爺也未必知曉,大老爺是學院的山長,最是講究公正端方,怎麼能幫老爺做這個?隻是單借侄姑爺的名聲,老爺做什麼也方便了不少。少爺日後去京裏趕考,少不得也要麻煩侄姑爺。老爺還想給自家小娘子也尋個這樣的姑爺呢,相來相去總沒個中意的,你當文曲星是人人都能遇到的麼?唉,可惜了小娘子,生生給耽誤了!”
她對林溪晚了然受教的表情很是滿意,覺得挽回了剛剛失去的麵子,點了點後者的額頭道:“虧你還是大戶出來的小娘子,要學的東西多著哩!”
“這話有理,先是勤快這一條,你們就該多學學!”有個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兩人唬了一跳,就見安嬸從東廂的另一間屋子走過來。安嬸原是李氏的陪嫁丫頭,又是二十七娘的奶娘,雖同為下人,在菊芬這些丫頭麵前,腰杆卻是直了很多。她打量了屋子,又伸手摸了下床頭的櫃子才道:“四處尋不到人,原來在這裏躲懶。”
菊芬忙笑道:“不曾躲懶,忙了一上午,剛歇了一口。”將椅子與她,“安嬸子且坐。”
安嬸搖頭道:“主子還不曾歇息呐,我可不是那沒眼色的。”
菊芬也不惱,笑嘻嘻道:“我去煮茶,小娘子一會要說渴了。”
安嬸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林溪晚:“聽菊芬說,你在咱們家什麼也做不得?明兒稟了夫人,你與我學做針線罷!”
“安嬸說的極是!”一陣桂花的甜香襲來,二十七娘提了個籃子進來,“我正尋思著秋社後教她針線上的活計呢,安嬸子比我手巧,卻是更好的人選。”她將籃子遞給安嬸,囑咐道:“這是前些日子我曬的桂花,你拿到廚房,讓她們洗幹淨了做桂花糕,六姐最喜這個。”
安嬸正要離去,前院一陣騷動,隱隱伴著摔東西的聲音和叫罵聲,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的跑來叫道:“小娘子快去看看,老爺要扶針兒做姨娘呐,夫人和老爺吵了起來,還砸了好些東西……”
不消她說完,二十七娘已疾步而去,林溪晚想總得做一次合了這“貼身丫鬟”身份的事,於是也緊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