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花廳一片狼藉,茶盞碎了一地,幾把椅子東倒西歪,王老爺站在當地,臉上一片鐵青,針兒跪在門口的角落裏瑟瑟發抖。李氏本來坐在矮榻上抹眼淚,見到女兒來了,哭的益發厲害:“若不是當初我們李家抬了那麼多嫁妝進你們家門,你又怎麼能體麵的撐到現在?這幾十年來,我與你生兒育女,辛辛苦苦把幾個孩子拉扯大,好容易熬到兩個女兒嫁人了,謙哥兒也大了,二十七娘又懂事,以為好日子來了,你又做了這般下三濫的事,我的命怎麼這般苦哇!”
王老爺辯道:“左不過是一個妾,就惹來你這些話。若不是早幾年你將我的那些妾攆的攆,賣的賣,我何曾這樣出去被人指著脊梁骨笑?像我這樣的身份,誰家裏沒得四五個妾?這個針兒我是要定了!”
“若是正正經經取的妾,我怎會不依?可是你不想想你方才做了些什麼?虧我那裏忙裏忙外,為你們王家準備明天的秋社,你倒是自在,借著酒瘋抱著我的丫鬟在我房間裏胡天胡地。你要麵子?你要麵子能做出這樣的事?”
二十七娘本來想上前勸慰李氏,聽到這話,臉驀地紅了,反倒退了兩步,緊緊低了頭,忸怩不安。林溪晚暗暗歎息,這李氏好生不會做人,當眾撕破的臉兒,難補哩!
果然就見王老爺鐵青的臉慢慢轉紅,又轉白,複又一片青色,他恨恨的攥了攥拳頭,摔門而去。
第二天就是秋社,王老爺卻一直沒有回家,李氏將針兒關進柴房,強打精神帶著下人準備過節物事,又吩咐安嬸別忘了將社糕細細切做棋子型。還未過晌,兩個出嫁的女兒先後過來,李氏拉著她們的手,隻說了句“六娘,十三娘,我的兒……”便落了淚。幾個人忙把李氏扶到後院,細問緣故。
十三娘邊聽邊隨著落淚:“娘千不該萬不該跟爹撕破了臉,有理的事也變做沒理。”
李氏悔道:“我何嚐不知道?隻是當時心裏恨急,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可有法子補救?”
“娘時常教我們,生為女子要大度,要容忍。事已至此,娘何不將那個針兒放出來,許她一個正經妾室,爹自然無話可說,慢慢也就回心轉意。”
“哼,十三妹倒一向大度,你們屋裏的姨娘一個一個抬進去,未見妹夫對你有多體貼!”六娘忍不住出言辯駁。
十三娘子垂了眼簾:“是妹妹不爭氣,不能為他家添一男半女。”
眾人一時沉默下來,屋子裏有種詭異的氣氛。
六娘似乎有些受不住,忽的站了起來,四下看了一圈道:“家裏又不是有多少人,添這些丫鬟作甚?”
二十七娘忙道:“六姐有所不知,家裏和從前有些不一樣,爹說需添些丫鬟才體麵。”
“體麵!體麵!隻怕是有麵子沒裏子罷!想要使喚的人,鎮子裏閑著的媳婦子多得是,花點錢雇幾個來,又好用又省心,豈不是比這些丫鬟強?這事也好辦,隻需找個人牙子,將這些丫鬟和那個針兒通通賣掉,以絕後患。”
“使不得!”三人異口同聲,說完又訕訕別過頭。
六娘恨恨的道:“罷罷罷,你們都做好人,枉我做了惡人,這事我也不管了!”
二十七娘拉起她的手,柔聲說道:“什麼好人惡人,誰不曉得六姐一向刀子嘴豆腐心?隻是這幾個丫鬟,買都買來了,無緣無故的賣掉,豈不成了鄉鄰的笑柄?至於那個針兒不過是不識好歹的小丫頭,怎能為了她惹的爹娘怨恨更深?”
十三娘連連點頭,插話道:“我倒想到一個法子,針兒以外,還有三個丫鬟,一個在小妹房裏可以暫且不管,另兩個何不都送與謙哥兒?一來不失麵子,二來又絕了後患,三來有兩個丫頭在身邊管著,謙哥兒還能收收心,多看會子書,來年有望高中。你們覺得怎樣?”
李氏和六娘一起稱妙,二十七娘似覺不妥,卻沒說什麼。
李氏看時候不早,忙命人擺飯,又讓人去找謙哥兒,一桌五人各懷心事,勉強吃了點,兩位娘子便起身告辭。李氏將準備好的新葫蘆、棗子等東西給她們帶上,又將社糕裝了一盒,送與十三娘。十三娘麵上一黯,笑著收了。六娘卻道:“這個我就不必要了罷,不如將桂花糕多與我點,全哥兒也歡喜著呐!”
李氏道:“這話說的,多子多孫才是福氣,尤其是女人,多生幾個兒子腰板才硬。桂花糕早給你包好了,隻是多大的人了,在娘麵前還像孩子似的嘴饞!”一邊笑著,一邊別過臉悄悄抹眼睛。
送走了兩個女兒,李氏讓安嬸草草收拾了一間偏房,將針兒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