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蔣一葦同誌談《挺進報》(2 / 3)

出了這個“無名小報”以後,我們幾個人又商量,《新華日報》雖然走了,重慶一定有地下黨(當時我估計,劉熔鑄是黨員,這時也斷了聯係)陳然與我很要好,但早年曾入黨這段曆史,他從來沒講過,我完全不知道。吳子見這時也沒有入黨。大家議定,分頭去找地下組織關係。

一天,吳子見來對我說:“找到關係了。”原來,他有個熟人托他來打聽我們這些人的情況。後來知道,這個人就是劉國。他過去和吳子見一起辦《中國學生導報》,很熟,所以托吳子見來打聽。我找劉熔鑄、陳然商量怎麼辦,我高興得很,說吳子見找到了關係。劉熔鑄有經驗,他說,這種事可不能隨便搭上關係,不知道他們是真牌子還是假牌子。我和陳然認為劉熔鑄可能是黨員,而且老練,有經驗,因此公推老劉出麵去談判。過不幾天,老劉來說:“真牌子,來的是真牌子!我們在茶館裏見了麵,互相談的人頭、時間、情節都對上了,是真牌子。”我們真是高興極了。就這樣,我們和黨的地下市委接上了關係。以後知道,這時市委分工,由彭詠梧領導我們。

接上關係後,劉熔鑄傳達說,市委決定把我們的“報紙”作為市委的機關報。這得鄭重其事了!首先要找個安全的地方,原來的“無名小報”是在我住家的《彷徨》雜誌社裏編刻的,那是公開單位,不夠安全。大家想來想去,決定搬到陳然家裏去。這時是1947年6月。

陳然當時是中國糧食公司(習慣簡稱中糧公司)機器廠的修配車間管理員。這時……中糧公司已經複員回南京(或上海)了。本來叫這個車間解散,工人不幹,談判妥協的結果,讓他們自己攬活,上繳一部分,因此得以維持下來。這個車間設在南岸野貓溪,隻有一幢很小的兩層樓房。樓下作車間,放幾部機床,隻有八個工人,包括一個領班叫吳樹華,是勞協會員。樓上住陳然一家。陳然沒有結婚,隻有他的母親、姐姐、姐夫和妹妹陳佩瑤(當時還在念初中)周圍環境比較單純,又是一個獨院,所以決定把報紙的機關設在這裏。這時,組織上決定《彷徨》停刊,叫我專職辦報,住在陳然家。

開始參加辦報的有我們四個人:劉熔鑄、陳然、吳子見和我。我們商量,要給小報取個名,提了許多,如黎明、曙光等,最後決定用《挺進報》。要個報頭,吳子見會寫隸書,由他用白紙寫了《挺進報》的報頭,我平時把它藏在門縫裏,每次刻蠟紙時拿出來作樣板。彭詠梧雖然領導我們,但一直沒有露麵,隻和劉熔鑄……吳子見接觸。我沒有見過彭。這段時間,許多上級給的東西,如第一期上類似於“發刊詞”的一篇文章,等等,都是通過吳子見拿來的,在我的印象中,吳子見相當於市委和我們間的聯絡員。直接領導我們工作則是劉熔鑄,後來他是《挺進報》特支書記。

《挺進報》於1947年7月開始出刊,市委要求每期印300份。但當時沒有經驗,又正值夏天,天氣酷熱,隻印五六十份後,蠟紙就化了,再印,滿紙都是麻點,不得不重刻。第一期兩張蠟紙刻了三次,才勉強印了200多份。白天我躲在樓上編刻……陳然照常上班當他的管理員,晚上一起印。印是采取最簡單的辦法,不用油印機,隻把蠟紙的一頭釘在板子上;也不用滾筒,隻用一塊竹片,刮得光溜溜的,蘸上油墨在蠟紙麵上刮印。兩人合作,我管揭紙,陳然一手按蠟紙,一手刮油墨……這樣的好處是,印完以後,蠟紙一燒,竹片一丟,什麼痕跡也沒有。所以,後來《反攻》的刊物任務轉給我們時,有一台手搖油印機,我們沒有要,一直用這個土辦法。

這時的分工是我管編、刻,陳然管印刷,劉熔鑄管發行。陳然拚命鑽印刷技術,開始印的質量不好,麻點多。後來他發現,主要原因是我們用的是毛邊紙,上麵有許多小顆紙疙瘩,一印一壓,紙疙瘩頂穿蠟紙,就出麻點,改用打字紙,就解決了這個問題。陳然的印刷技術越來越精,到1947年底,翻印毛主席的《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出小冊子,一張蠟紙可以印出2000張。劉熔鑄的發行,主要是交給組織上轉發,一般是在內部同誌中傳達,不用郵寄。我和陳然隻留幾份,都不外傳。一次,陳然的妹妹陳佩瑤從外麵帶回一張《挺進報》,像寶貝似的,悄悄地給哥哥看,被陳然訓了一頓,說:“這些東西拿回來幹什麼?”妹妹被訓斥得莫名其妙。

《挺進報》前期是按照列寧講的“報紙既是宣傳者,又是組織者”的原則來辦的……主要是在黨內和可靠的外圍群眾、積極分子中傳看。搞“攻心戰”是後來的事……當時,市委領導的還有一個地下油印刊物,叫《反攻》,是趙隆侃、向洛新。

蘇新韜他們辦的,十六開小油印本,先後出過五期。《反攻》和《挺進報》有個分工,《反攻》主要登政論性文章,《挺進報》主要登新聞消息,配點小評論。

從7月份開始,一個禮拜,至多兩個禮拜出一期,消息來源原來是靠香港新華社寄來,但沒有保證。組織上說,可以提供電訊稿,以後就主要靠電訊稿了。當時我們收到的抄寫的電訊稿中,有時隻記有一半,下麵括弧注明:“外麵有人,暫停……”解放後才知道,這是成善謀烈士收聽記錄的新華社廣播。我們雖然和成善謀早就認識,但沒想到是他擔任這工作。

到10月間,彭詠梧到下川東搞武裝鬥爭,並把吳子見帶走。市委常委李維嘉化名黎紀初,接替彭詠梧領導《挺進報》。他經常到陳然家來,與我們見麵,傳達一些事情。1947年年底,李維嘉決定解決陳然和我的組織問題,組織上對我們已經比較了解。1947年12月31日,劉熔鑄和李維嘉到我家來吸收我入黨,三個月候補期,當晚就宣誓;同時,用同樣的辦法吸收了陳然,也是三個月候補期。但到了春節,也就是在陽曆2月,宣布我們兩人提前轉正。春節期間在陳然家吃年飯,劉熔鑄舉杯祝賀我們轉正;同時,宣布陳然為特支組織委員,我為特支宣傳委員,劉熔鑄為特支書記,組成《挺進報》特支。

我們入黨以後,一天夜晚,陳然才把他過去的曆史講給我聽,講了一夜。他是北京人,父親是海關小職員,他從小隨父親到上海,抗戰後流亡到宜昌,參加了鄂西地下黨領導的“抗戰劇團”。1939年,他16歲時在“抗戰劇團”入黨。以後,當地組織被破壞,轉移到重慶,關係在南方局徐冰手裏。和他同時轉來的還有一個人,因找工作被騙進了特務機關,並被迫寫信叫陳然也去,同時讓他妹妹來通知陳然這個情況。陳然急忙把這情況向徐冰彙報,徐冰當即就把他留在八路軍辦事處,不讓回去,叫他轉移,必須馬上離開重慶,而且暫時切斷和組織的關係。

他想不通,但不通也得通。當晚住在辦事處,問他有什麼去處,他在外地沒有什麼熟人,隻有原來“抗戰劇團”一個同事在江津,徐冰叫他就到江津去,暫時把關係切斷,規定以後隻能由組織來找他。到了江津,那個同事在擺地攤,他也隻有幫忙擺地攤,不久又得了痢疾,無法生活,隻得從江津回到重慶,由姐夫介紹到長途汽車上去賣票。他再到辦事處找徐冰,徐冰不見,就這樣斷了關係。他在講起這段曆史時,十分沉痛,嚴厲自責,檢查自己組織性不強,他說:“我就是死在那裏,也不該回來。”所以,他後來接到李維嘉暗示要他立即轉移的信,不肯輕易走,堅持等見到上級後再行動,以致被捕。他的這一決定和行動就和這段教訓有關係。盡管是個不幸的結果,但也充分說明陳然是如何地嚴格要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