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息昔睜開眼,就看到赤槿蹲在一邊,像是沒睡夠的樣子,黑著眼圈定定地看著她。
“你說了一晚上的夢話!害得我下半夜都沒睡著!”
兩個堆得像座墳頭般的鵝卵石“屹立”在赤槿兩邊,誠實記錄著息昔昨晚犯下的“罪行”。
“你說一次人名,我就放一塊石頭。”赤槿指著左手邊的一堆道,“你叫了‘令狐晞’二十八次!”而後又騰地站起來,一腳將右邊的“墳頭”踢翻,怒道,“‘行遠’你說了三十一次!”
末了,赤槿拾起一塊鵝卵石,揮舞著胳膊將石塊投擲在遠處的溪水中。
“他們到底誰是你相公?我都懶得記錄你叫‘相公’的次數,那些鵝卵石堆起來都可以把溪水截流了!”
怎麼樣的思戀,可以讓溪水斷流?
“令狐晞?行遠?”息昔喃喃念叨著這兩個名字,覺得陌生而又熟悉。
一個剛認識的丫頭讓她覺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息昔苦笑一聲,“叨擾你一晚,真是抱歉,我有急事要辦,告辭。”
“你告訴我玄狐已離開毋逢山,算是幫我個大忙,昨晚的事情咱們就扯平了。”赤槿大方地擺擺手,“你這是要去哪裏?”
“空空山。”
“那正好,我們可以結伴而行啊。”
“我要去空空山。”息昔強調道,“你不是說要去參加恕空堂除妖師選拔嗎?”
“咳!你果然很久沒出山了。”赤槿很有耐心地解釋道,“聞名天下的恕空堂就建在空空山啊。”
三天後,結伴而行的兩人才開始第一樁生意。
話說兩個大腹便便的孕婦驕傲地挺著肚子相約在茶館裏閑聊,被赤槿手中的“招魂幡”招牌吸引,將為人母,自然關心未出世孩子的性別,便吩咐店夥計將兩人請過來。
赤槿先是觀看兩個婦人麵相,還詢問了丈夫的生辰八字,最後算出圓臉婦人會生男孩,尖下巴婦人肚子裏是女孩。
最後付錢時,兩個婦人團結一致,堅持將價格壓到五枚銀幣,毫不妥協地將銀幣擱在桌子上,自顧自地嗑瓜子,不再理會目瞪口呆可憐的赤槿。
赤槿的手剛碰到銀幣,就被一旁不做聲的息昔攔住了。
“這個錢不能拿,我們走吧。”息昔拉著赤槿的袖子,眨了眨右眼。
“不是我不想收銀幣,隻是我們修道之人雖然貧寒,但至少都能得到善終,而這兩個孩子——唉!”
息昔緩緩道:“其實兩個孩子一身都會平安,隻是婚姻上會頗為坎坷。我師妹善於相麵,預測胎兒性別,而我則精通姻緣一事。”
想到孩子以後會在婚姻上栽跟頭,婦人哪有不急的,忙著詢問有什麼挽救的辦法。
“姻緣天注定,
除了月下老人,神仙都做不了主,不過呢,孩子們都還沒出生,改命的機會還是有的,隻要找到了貴人,我自有破解的辦法。”息昔故弄玄虛,算是給赤槿剛才的尷尬報仇了,“貴人其實就在眼前。”
“肯定是道長您了,還請道長您施法幫幫孩子們。”
“我隻是雲遊四方的除妖師,不是什麼貴人。”息昔將兩個婦人的手搭在一起,“你們就是彼此的貴人。如果你們腹中的胎兒能結為夫妻,就能化解虐緣,結一世佳緣。”
“道長是說如果我們結為親家,孩子們就能平安一生?”
“當然。”息昔從袖中抽出一根紅線,“貧道偶得一根月下老人的紅線,現在我將它拴在兩位夫人的小指頭上,兩個孩子的姻緣就是天注定,即使相隔天涯海角,終究也能結為夫妻。”
息昔將紅繩一頭綁在圓臉婦人的左小指,另一頭綁在尖下巴婦人的右小指,微閉著眼,口中默念有詞,過了一會兒,猛地睜開眼,將兩個小指合在一起。
待息昔挪開手,婦人們小指頭的紅繩已然消失,隻餘微紅的勒痕,像是紅繩鑽進了血液裏,形成一條無形的牽連。
太神奇了!婦人先是一愣,隨即醒悟過來,挺著肚子就要拜謝恩人兼媒人。
“也不知怎麼感謝道長,這是我們姐妹的一點心意,還望道長不要嫌棄。”兩人將兜中所有的錢幣掏出來,湊成五枚金幣,恭恭敬敬地奉上。
赤槿第一次主動背著笨重的行李,跟著息昔走出茶館。
出城後不久,天色就暗下來,兩人尋了平整的草地一起喝酒。
赤槿試探地說:“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月下老人紅線,我一直以為隻是傳說而已。”
“起初我也不相信紅線之說。”息昔坦白道,“這是一個老朋友送給我的,說是這一世,如果我看上了什麼人,就把這個線拴上,我們結為夫妻,這輩子都不會分開。”
“你的老朋友是誰啊?她有那麼大本事能得到紅線?”
“她是冥界的王,閻王閻小玉,她給的東西不會有假。”
赤槿寧願被雷劈兩次,也很難相信閻王的名字會如此秀氣。
“小玉?”哈哈!她咬住舌頭不讓自己笑出來。
息昔摸了摸靴間的寶劍燼炎,它仍舊在沉睡,燼炎和兩根紅線是閻小玉一同托鬼差送給息昔的,外加一封如何使用紅線的信件。
“閻小玉送給我兩根紅線,告訴我如果對第一個不滿意,可以有一次反悔的機會。”
“那麼你還剩一根?”赤槿覺得紅線非常具有誘惑力,如果她有一根紅線——嘿嘿!
“給今天的那對婦人了。”息昔抱過酒壇輕抿一口,“還有一根去年就送人了。”
“啊。”赤槿很失望,仍舊不死心地追問道,“送給誰了?不知他用了沒有?”
“那根紅繩也是我親手係上的,當初我也不相信是真的,結果山神娘娘和蜘蛛私奔去了昆侖山。”息昔將酒壇遞給赤槿,“你在昆侖山遇到雇你來毋逢山除妖的老太婆,她就是以前毋逢山的山神娘娘。”
“那根紅線真厲害!”赤槿驚得酒壇都拿不穩,神仙和妖都抵擋不住,“可是——可是說實在的,我對今天那個尖下巴的婦人沒有把握,她可能會生男孩,你這樣牽了紅線,那以後豈不是,豈不是兩個男人在一起?”
“嗯。”
息昔兩百年沒喝過酒,今晚半壇梨花釀她就醉了。
到了後半夜,息昔終於支撐不住,倒在草地上,半醉半醒之間,有人挪開她手中的酒壇,將她裹在毛毯中,息昔醉得睜不開眼,模模糊糊道了聲謝謝,然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