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遇鬼(1 / 3)

這個晌午,韓七和趙六的嚎叫驚動了整個山寨。

昨天夜裏,王山貴家的豬因為肚子空虛,把豬圈的木欄拱翻了。李九上午在地裏幹完活回來,就去幫王山貴搭豬圈。這是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人們經不住烈日的烘烤,像風中的樹一樣,在田邊地角東倒西歪昏昏欲睡。也許,隻有一陣響雷才能把他們喚醒。李九和王山貴遠遠聽見寨子裏傳來哭嚎的聲音,那種聲音像刺一樣,刺傷他們的耳朵。王山貴和李九一前一後攀牆上房,在熾熱的陽光下朝遠處眺望。

王山貴抹了抹眼,看見村裏人火急火燎地朝馬玉蘭家跑去。完了,馬玉蘭家出事了!王山貴趴在房頂喊。李九一聽,心就沉了下來。他想,李大富和李大貴給馬玉蘭家挑水,難到是這兩個王八蛋惹是生非了?李九和王山貴翻身下牆,朝馬玉蘭家跑去。

村裏人正圍在馬玉蘭家的院子裏看熱鬧,馬玉蘭坐在地上抱著馬月季不停地抽泣。無聊的夏天被死亡所籠罩,而死亡又是如此的平靜,沒有一絲預兆。也許,人們對於死亡早已麻木不仁,倒是對鄉村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充滿了好奇。他們圍著馬玉蘭和馬月季七嘴八舌地議論,說gua婦門前是非多,馬玉蘭得找個男人,不然還有第二個第三個韓七和趙六。他們今天偷看女人洗澡,明天就會得寸進尺掀女人的被窩,我們得提防著這兩個壞東西。還有,馬玉蘭的肚子那麼大,難到真是李九幹的好事。要是李九惹的禍,他就應該光明正大把馬玉蘭娶回家,而不是躲在人群裏做縮頭烏龜。

村長王二把李大富和李大貴轟走,然後讓韓七和趙六的家人把兩個肇事者領走。眾人笑著給韓七和趙六幾個人讓開一條路,他們認定韓七和趙六是兩個失敗者,他們要有本事,就不會被兩個沒長腦的傻瓜揍成熊貓眼。王二說,你們說啥屁話呢?滾滾滾,都給我滾!你們除了幸災樂禍火上澆油還會幹什麼。

李九和王山貴氣喘籲籲地跑到現場,圍觀的人群已經散了。王二對李九說,管好你的兩個娃,別以為他們是傻瓜,就可以亂來,你瞧瞧韓七和趙六身上的傷,怪嚇人的。李九聽了,從馬玉蘭家的柴垛上抽出一根樹條,拚命地抽打李大富和李大貴,兩個傻瓜就那樣跪在地上,忍受著他爹嚴厲的責罰。馬玉蘭跑過去護住大富和大貴,說你打兩個孩子做啥,今天多虧了他們,幫我們逮住了韓七和趙六這兩個天殺的。你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人,難到你是一個瘋子。李九見馬玉蘭替兩個孩子求情,這才喘著粗氣停下來。王二用怪異的眼神看了看馬玉蘭,又看了看李九,說你們幾家的事情自己解決好,別搞到上麵派人來解決,那就麻煩大了。說完拍拍屁股走了。

這天晚上,山風過隙,瓦屋在黑暗中發出輕微的顫栗,李九卻感覺不到一絲熱氣,隻覺得內心有一片摸不著的沁涼。李大富和李大貴像兩個即將赴死的犯人,被他爹綁在院子的苦楝樹下。風吹來,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夜行人的腳步在他們身邊走動。陳香打開李家院門,看見大富和大貴被五花大綁,目光呆滯,麵無表情,像受難者一樣在為曾經犯下的錯誤贖罪。一隻烏鴉在空氣中盤旋了幾個來回,尖叫著飛遠,像是在嘲笑兩個不懂懺悔的異類。

陳香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大富和大貴鬆綁。她用手敲打著李九家的門,說李九你給我出來!你把兩個孩子綁起來做啥?你有本事就去揍韓七和趙六那兩個壞蛋,像你這樣黑白不分的男人還不如死了好。說完遞給大富和大貴兩個熱乎乎的鍋盔。

李九看著陳香離開,才敢冒出頭來招呼大富和大貴。說老子原諒你們了,你們起來吧。

飯菜端上桌,李九看著大富和大貴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裏突然有一種深深的愧疚和自責。他想,自從老婆去世以後,自己就沒好好管過兩個孩子。寒來暑往,他們就像山裏的野草一樣恣意地生長。給他們一片陽光,一滴雨露,他們就覺得滿足。馬玉蘭家發生的事情,我不該怪他們,是他們替馬玉蘭出了一口惡氣。一直以來,我們低頭做人,隻是為了遠離村子裏的是是非非。現在可好,給人家留下嚼舌根的話柄,那韓七和趙六也不會善罷甘休。李九抱著頭,覺得自己跟馬玉蘭往來真是一種罪過。自從幫馬玉蘭家挑水,倒黴的事情就一件接一件地發生。也許胡草藥說的是對的,自己應該遠離馬玉蘭。可是,自己打心眼裏恨不起這個女人,那雙灼熱的眼睛,就像某種希望,讓自己在孤獨中有了一絲溫暖的念想。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大暑將過,求雨的儀式終於在某個黃昏結束,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樣徹底破滅了,人們望著藍可見底的天空,一臉茫然,久久不散。村裏的算命先生唐瞎子說,土地爺早已離開天堂寨了,你們求菩薩不如求我,隻有我才能讓老天爺為我們掉幾滴吝嗇的眼淚。連續數月對上蒼的祈求,變成了集體的詛咒,憤怒的人們把土地廟拆了,把土地爺扔下了山腳,在孫二婆和唐瞎子的叫罵聲中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