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知道是她的?江湖上名號與雪有關的人不多淡也還是有的。比如雪亭姑娘,還有雪公子。”
緋衣公子神色一斂,轉瞬又嗬嗬笑了起來,清朗的笑聲將剛剛片刻的失神一掩而過,“都說了是胡亂猜測的了,當不得真的。”他說的漫不經心,笑的更是牽強,笑著笑著竟咳了起來,他蒼白的臉色顯得有些慎人,隱隱透出一股邪意。王馨熠剛想再問些什麼,就迎上了緋衣公子的目光。那目光說不上淩厲,卻帶著一股攝人魂魄的力量,仿佛要把人望穿。隻好把話咽回去。
王馨熠縮了縮脖子,把目光錯過去,也不應聲。他陷入了沉思,思緒在空間時間裏漫無邊際的延伸著,一時間他的腦海裏隻剩下一個緋色的身影。自打這個身影掠進他的生活,周身就一直籠罩著一層濃濃迷霧。王馨熠救下他時,他便躺在雪堆裏,不知被埋了多久。他和現在一樣,隻穿了一身單薄的緋衣,臉色被霜雪映得更加蒼白。他是著了傷的,尤其是胸口的一劍,觸目驚心的滲入王馨熠的瞳仁。那究竟是多麼淩厲的一劍,甚至在幾尺外的地方王馨熠都能感受到殘留在緋衣人胸口上的恐怖劍意。受了那樣的傷,怕是當世的名醫聖手也怕是回天乏術。不敢想象,這個自稱名為絲言的男人就這樣硬生生的活了下來。
……
“馨熠……馨熠……”
仿佛是覺察出此刻的失態王馨熠從沉思中回過神。他輕輕拂了拂額前的亂發,才從容笑問“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忽然想下車走走……”
“你瘋了!”王馨熠驚呼,“你身子還受著傷呢!”
“不礙事的。”絲言輕聲應著。
王馨熠強不過他,於是,在街角的轉口,緋衣公子被放下了。王馨熠掀開車簾望著那個緋色的身影沉吟了好一會兒,隨即輕輕依著角落,把臉縮在白裘裏。馬車裏隻剩下王馨熠一個人,不免得有些蕭索。
(四)
雪停了,卻還是有風的。寒風陣陣,絲言羸弱的身子經不住這溫柔的撫慰,又咳了起來。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白帕掩著,又咳了幾聲,才漸漸停息。他呆呆的望著那方白帕上刺目的殷紅,又霍地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果然,這樣的身體,怕是已經殘破不堪了。欒建博那個家夥,下手還真是狠……
絲言神色一轉,目光又落到手上。食指尖係的是一根紅繩,繩結的末端是一塊小巧精致的金牌。正麵雕琢得一對合攏的雙翼,鎦金的紋理勾勒出一種別樣的輝宏。然而,背麵隻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孟不憐兮”這塊金牌是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熟悉到即使是坐在車上,他還是一眼就在皚皚白雪中發現它;卻又陌生得就在剛剛拾起它的一刻,他竟不禁有些恍惚,腦海中隱隱浮現出一個矯健的身影。那是一個謎一般的男人。沒人知道他的來曆,東方的遊方和尚,隻知道他時而清醒,時而瘋癲有人叫他憲為和尚,有人叫他~~夢禪師。
--塵緣如夢,幾番起伏,縱然是當年看破紅塵,心無旁騖的他,也還是回到了這座讓人遊離不定的孤城。
“緣起緣滅,不過如此。”絲言在暗夜中歎息著。暮然回首,目光盡處隻有一處草堂。這樣的草堂在歸城並不罕見。往往一個掌燈人坐在角落裏護著盞燈,不讓夜裏的寒風吹熄燈火。幾個人簇擁著幾個桌子,圍著爐火取暖,談著不見風影傳聞來消磨漫漫長夜。那些人都是四處飄零的浪子,過得都是刀口舔雪的日子。他們形單影隻,身無分文。這樣的地方便是他們唯一的去處。這樣的地方,他們稱之為“墟”。
--當繁華落盡,浮沉盡卻,人心之中究竟又能剩下什麼?不過是一片廢墟罷了!
絲言沿著目光的方向走過去,步履從容。他走得很快,腳步卻很輕,在積雪的路麵,幾乎沒有一點聲音。他剛剛走近,又忽地停下來。因為他聽見,那裏有人在低吟著那首詩,“風雪生死人,有琴肉白骨。歸城不見君,不過冥川渡。”吟詩的是位老者,蒼顏白發,歲月的刻刀在他臉上雕滿了時光的印記。絲言心想,“這個人有些眼熟,怕也是名浪者吧!那樣的年紀也不知流浪了多少年。”他輕歎一聲,無聲的在掌燈人身前的靜座上坐下,饒有興趣的探聽著那一桌人的談話。“老人家真的見過雪公子?”
“見過,見過,”老者捏著胡子,“老夫前些年去框矢館,有幸見過他。那時他還隻有十幾歲,作為框矢館的主人,醫術卻是了得。那一身白衣勝雪,映襯著嘴角溫柔的弧度,有那麼一瞬間,我會認為,那是歸城最後的溫暖了吧!”
“老人家,您剛剛說的是……雪公子?”一個閱曆尚淺的刀客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