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公子
第一章雪夜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題記
(一)
靜寂無聲。這個世界漸漸睡去。悄悄地,飄起了雪花。頭頂的夜空像是一塊殘破的幕布,看不見星光,卻不斷有似若溫婉的“絮”飄零而落。然而,這種溫柔僅存於迷離的表象中。不到一刻,迂回蜿蜒的燕州古道便被悠悠白雪掩沒在無情的寂夜中。
歸城的雪夜,總是溫柔的吹著刀的。凜冽的寒風將柔情化作一陣陰涼寒澈骨髓。傷痕累累的城牆毫無畏懼的佇立在風雪中,任憑寒風輕撫它巨大的身軀。它就像是一位隱於塵世的智者,默然的觀看著這世間的一切。氣氛不知不覺變得有些緊張。無關風雪,隻是充斥在空氣中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士兵們個個麵無表情,隻是眉宇間隱隱展露出一股難以述說的肅殺。雪積在肩上,輕柔的壓著。沉重的寒冷在暗紅色的鎧甲上凝了一塵薄霧,使得胸前的虎紋顯得模糊不清。
在夜的意境中,一騎馬車仿佛一支離弦的箭,破空逼近。寒風呼嘯,夾雜著嗒嗒的馬蹄聲,似乎有人在耳邊低語。守城的將領眼睛死死盯著不斷靠近的車馬,手在不覺間攀上腰間長劍。馬車到城下停了下來。年邁的車夫矯健的躍下馬車,“軍爺,軍爺……”老人家揮著手,高聲呼喊。
“哪裏來得混賬,”城樓上有人回應,聽聲音似乎有些氣憤,“這城門寅時才開,現在才不過子時,叫什麼叫。”
“軍爺,我家公子,身子著了傷,在路上又著了風雪,急著進城就診,能不能求軍爺豁達,賞個通融。”老人家話說的滴水不漏,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掀起車前的錦簾。馬車上坐的是兩個年輕人,年紀相仿,倒像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一個緋衣薄履,一個白裘錦靴;一個病容憔首,一個容光煥發。不知是否是因為多年受疾病襲擾,那個病弱的緋衣公子的神色中總帶著一股令人詫異的倦意和蕭索。
喊話的士兵一愣,回首向守城的將領投出詢問的目光。將領有些猶豫,似乎很難下這個決定。風雪纏繞著思緒,混亂不堪。這是一個始於亙古的謎,關乎情理,無證無解。霍然間,一股陰森的寒冷刺得他頭皮發麻,一個冷峻的聲音從幽暗中傳來,“放行。”
(二)
無月。
古韻的長廊優雅恬靜,一直延伸進內園的梅軒。長廊的東側是一片梅林,分外素雅。這個時季正是寒梅悄放的十一月,潔白的花瓣夾帶著一點紅黑色,幽幽的透著這個冬天特有的味道。簷下有人靜立。是個神清骨秀的男人,青衫外裹著白裘,鑲玉的襟帶上繡著金絲,好似個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可眉宇間不經意所展露的剛毅,又讓人覺得他是個久經沙場的軍人。他望著那片梅林出神,眉頭微蹙,時而低吟,時而搖頭,他也許是在細數某棵梅樹上的枝葉,或是在思索其他問題,就這樣站在雪中,衣帶臨風飛舞,宛如挺拔皎皎的玉樹。
“房將軍."那人微微一驚,似是猝不及防,手裏一緊,握著的梅枝“啪”的一聲折斷。他呆呆地注視著手中的梅枝,隨即緩過神來。“人都派出去了?”他輕聲,也不去尋那冷峻的聲源。
“是。按您的吩咐,一共三隊斥侯,分三批次監視那輛馬車。”黑影冷聲。
“哦,”房高宇沉吟一聲,又陷入沉沉的思索中。這天似乎累了,雪漸漸小了。這片天地霎時間變得頗為平靜。
“那輛馬車有問題?”忽然,沉默許久的黑影開口。房高宇一愣,“是”
……
“你不問我為什麼?”
“我並不想知道,”黑影說,“隻是佩服您,固然由此一問。那麼大的風雪,竟隻憑一眼就覺察出問題。將軍的眼睛,怕是抵得上‘望穿秋水’了!”
“嗬,小孟,你還是一點沒變,”房高宇用餘光極不經意的掃過那一片黑暗,手中還擺弄著那株折枝的梅花。他笑著說,語氣就像是一名位高權重的上位者,在指教自己的門徒。
(三)
他一直望著窗外的街景出神,無論街景怎樣變幻,他都一直保持著對世界的凝視。他是個奇怪的人,一直都是。有人說他是男人的身子,女人的性子。或許是預料到了在一點,王老爹給他取了個極其溫柔的名字。王馨熠,他是個多情的浪子,萬花叢中的蜂蝶,或許他所凝視的並不是街景,而是他起伏不定的一生。
“喂!”緋衣公子推了推他的肩,“想什麼呢?”
王馨熠輕抬眼皮,隻是撇了一眼那一襲緋衣,沒有作聲。緋衣公子笑笑,也不作氣反而用食指有節奏的輕敲著朱紅的窗沿,自顧自地唱起歌來,“三十寒冬風吹雪,何謂深情,留者自孤獨。七十隱夏雨打萍,莫道吳,天亡心如故。”
王馨熠身行一住,一臉不解地看著緋衣人。然而,在下一個瞬間,他忽然釋然了。他深呼一口氣,身體向後一靠,你怎麼知道我在想她?”
“隻是胡亂猜測而已。從宛州府到燕州三百多裏路,你一直是在睡著的。即使是在不睡的時候,你也很少會望著窗外發呆。我當時就在想,像你這樣的人或許早已對一切都漠然了。不過後來看到你發呆時的神情,我發現我錯了。你那時的眼神,深情,專注,又帶著淡淡的傷感,就像是一個多愁善感的詩人。你在看什麼?我想,是在看雪吧!因為就在彼時你發呆的時段,都是飄著雪的。可雪有什麼?我記得你好像是北越夷平人,在那兒雪並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雪又如何能如此吸引你呢?或許,你看的不是雪,而是某個飄雪的人吧!”緋衣公子輕吐漫談,口吻中竟還夾雜著一絲倦意。就像是極不經意的對著一個陌生人簡述著一個平鋪直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