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秦宮。
在秦國,秦王的正妻被稱為王妃,第二夫人稱夫人,以下依次稱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和少使。
秦王次子安國君雖得秦王寵愛,但是他的生母唐氏隻是秦王的八子,家族出身也並不顯赫,無論從哪一點上看來都並不得寵。但是反觀秦王,年將五旬,膝下隻有太子嬴楓和安國君嬴柱二子。母憑子貴,唐氏在秦宮的日子過得還算滋潤。她少年伴駕,如今年過四旬,芳華不再。秦王也早已不宣她侍寢,但稀奇的是,每每隔上幾日,秦王都會到唐氏寢宮停留片刻。逢年過節還會有賞賜賜下。真是令別的王妃羨煞不已。
此刻,唐氏寢宮。
“大王每次來都要帶東西,妾身用也用不完,下一次大王空手來就是了,那麼多外道作甚!”唐氏嗔怪的語氣中難掩的是滿滿的由衷的歡喜。
“這個是養顏霜,安國君說是從魏國淘換來的方子,孩子孝敬你,寡人隻是借花獻佛了。”秦王提起小兒子安國君,臉上的笑意也舒展開來。
“大王派柱兒主管安撫魏國的事,他年紀小,辦不好大王也不要責怪他啊。”秦軍對各國試探過後,奉行的都是打一下給個棗吃的方案。秦王有意鍛煉次子,便把其中安撫魏國的任務交給了他。
秦王但笑不語,放下手中的養顏方,撫了撫胡子,朝寵妾擺了擺手。
唐氏見秦王不說話,更是著急,微微直起身子,兩隻手一時也不知放在哪裏可好,“大王,莫不是真的柱兒辦壞了差事……”
“你看你急的,寡人還沒說什麼不是!”秦王輕輕笑了兩聲,“你也別總把嬴柱當成小孩子了,二十五歲可不小了!放心吧,”秦王說著拍了拍唐氏的肩,稍微使了點勁安撫唐氏坐了下來,“嬴柱差事辦的好,他門下的門人也得力。寡人給你帶來的方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唐氏這才把目光踏踏實實地落在方子上,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疊好叫人收了起來。
秦王看著唐氏神情的變化,心裏原本喜悅的心情也變得五味雜陳起來。這個女人是陪伴他年月最久的,可就是因為她出身寒微,他不能給她王後的尊榮。不能讓最心愛的她和自己同享他的江山。連帶著他們的兒子……他甚至不能把他的王位傳給他們的兒子。
“阿瑾。”
唐氏正在吩咐下人妥當保管秦王這次帶來的賞賜,背後忽然傳來這一聲稱呼,唐氏第一反應顯然是嚇了一跳。
“阿瑾。”秦王抬起頭看著唐氏,又喊了一遍她的乳名。
四目相對的瞬間,無論是秦王還是唐氏,都恍然發現,當年的那個英俊少年、娉婷少女都已經垂垂老去。年月的痕跡早已爬上彼此的麵頰:秦王兩鬢已霜,青年時孔武有力的身軀也迅速地皺縮下來;唐氏青春的臉龐也不像當年那般白皙,縱有秦王各國尋來的養顏良方,也難挽留歲月在臉上逝去的痕跡。
再次聽到這個已經封塵近三十年的名字,唐氏渾身先是一個哆嗦,接著眼中便開始有晶瑩的光芒回轉起來。
在外英勇豪邁、開疆拓土的秦王,此刻卻低下了頭,晃了晃腦袋,用著仿佛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是寡人對不起你和柱兒……”
唐氏自然是聽見了的,但是她也明白自己的分量與秦王的無奈。盡然貴為秦王,自穆公之後秦國國力大大增強,身為一國之主,承父祖重任,這個男人的血脈裏流淌的自然是無比的尊榮與驕傲。她身為他的女人,也是與有榮焉。但是,一切的榮光都是外人看來的榮光,秦王也有秦王的挫敗——
秦王嬴稷繼位數十載,宣太後臨朝數十載。宣太後和她異父長弟,也就是封為穰侯的秦相魏冉聯手緊緊地把握著朝綱,年將五旬的秦王在權力上,仍然是傀儡一般的存在。
唐氏隻想到了這一點,下麵秦王的一句話卻讓她始料未及,仿佛瞬間墜入冰窟。
“……又到了派遣質子的時候。”說出這句話,秦王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十歲。
唐氏也是一臉灰白,她嘴唇哆嗦了幾下,卻說不出來一個字。
秦國目前實力可匹敵任何一個諸侯國,但是雙刃劍下鋒利的劍鋒也可能自損實力。周王室衰微無力號令諸侯,但一個又一個謀士浮現出來遊說諸侯,除秦國以外的諸侯國大有聯合抗秦的意思。
所以秦國一麵暗暗發展實力,一麵又不得不以老辦法——派出質子——安撫各諸侯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