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燕菲吃驚。
洪夫人眼神露出鄙夷的神色:“莫說那些小妾是你老爺上司送的,上司送的又怎麼樣?能送出去的,都是能估價的物件兒,和個花瓶、把件兒差不離,他們男人不把小妾當回事,我為什麼要把個小妾當人看?”
又說小妾在正室眼裏多麼低賤,甚至連個丫鬟都不如,顏色好的,男主子一來興致,拉出去博客人一笑都是有的,和勾欄裏的妓子差不離。
洪燕菲從未聽過這些話,一時接受不了,哭道:“我竟不曉得這些話。”洪夫人的眼神騙不了人,她提起小妾時眼中全是看見髒東西般的厭惡。
洪夫人輕輕噓口氣,自責道:“是我的錯兒,不想拿這些汙糟事髒你的眼,所以,那會子你選秀落選,我還慶幸——就是皇上的妃子,在皇後眼中也是隨意拿捏的,稍微冒犯,剜鼻摳眼的還少了?人都說,寧做窮人妻,不做富人妾。”
洪燕菲的信念完全被顛覆,手足無措地摟住洪夫人低聲啜泣:“太太,我該怎麼辦?”
洪夫人眼含熱淚,回抱住她:“慕容王府的人既然寫信讓我過來,就是不想鬧大,你跟我回伯京,我也不去梁州了,看著你平安無恙我才安心。”
“是慕容王府的人寫信讓太太來接我?”洪燕菲難以置信地問道。
得到洪夫人肯定的回答,她又哭又笑,原來她在大家眼裏就是個笑話,鄭文婷可真好啊,一麵暗示她給慕容霆做妾,一麵寫信讓洪夫人來接她,她不過是個被鄭文婷玩弄在鼓掌之間的跳梁小醜。
她又恨又怨,可怪誰呢,誰讓她不自愛,自甘下賤!
洪夫人見女兒轉過彎兒來,如釋重負,其實是慕容王妃早早給了她一封信,她想起多年前察覺到的女兒的不對勁,聯係近年來洪燕菲親事的不順,就猜出了洪燕菲的心思,她當然不願自家女兒往火坑裏跳,於是趕緊啟程來了揚州。後來路上又收到洪府的信件,慕容王妃在伯京催促洪家接人,所以她才能這麼快趕來揚州。
洪府這回丟人丟大發了。
洪夫人沒臉留在慕容王府,歇了一晚,第二日便啟程告辭,慕容老王妃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相見,隻是送了些土儀。洪夫人不再隱瞞洪燕菲,洪燕菲見自家母親在慕容老王妃麵前如此沒臉,對洪夫人話越發信了幾分,不禁又愧又悔,因為她的緣故,連累她母親也被慕容老王妃看輕了。
事實上則是,洪夫人不過是郡府級低級官員的太太,連誥命都沒有,叫她夫人是看她丈夫洪涵鞏是朝廷命官的麵子,相當於普通民婦。慕容老王妃這個超品誥命能見她一麵已是恩賜。
回到伯京後,洪夫人耐心和女兒談心,了解到洪燕菲一是羨慕鄭文婷和慕容霆的郎才女貌,二是被慕容王府的潑天富貴迷了眼,她細細開解勸導,然後為洪燕菲定了門親事。
年後九月,洪燕菲嫁到毫州第一富貴之家,因她年紀大了些,做的是填房,好在丈夫成親早,丈夫前妻去世也早,又未留下子嗣,而且丈夫是族長繼承人,果真如洪夫人所期那般尊榮富貴一輩子。
但當她迫於婆婆壓力不得已為丈夫納妾時,她才終於明白洪夫人當初提到妾室時,為什麼那般深惡痛絕,那種錐心刺骨的痛是她尊榮富貴一生中永遠的汙點,直到這輩子閉眼那一刻,她心裏的結依舊難以解開。
那一晚,丈夫寵幸姨娘時,她始才真正放下對鄭文婷“耍弄”她的怨恨。
不提洪燕菲後半輩子的心結,此時鄭文婷對洪燕菲的怨恨渾然不覺,即便知道洪燕菲有這個誤會,她也不會放在心上,兩人不是一個階層的,便是洪燕菲當了毫州第一夫人跟她之間的差距也有一條天埑。
蔡嬤嬤接到王府口信,報於鄭文婷,鄭文婷隻淡淡應了聲,洪府不敢開罪慕容王府,這是預料中事,隻不過洪夫人行動力驚人,比想象中快速。
“明兒要接東瀛的貢品船,雍四奶奶要下船,今兒是在船上的最後一日,我晚上要跟雍四奶奶小聚,你去安排下。”
鄭文婷親近金穗,背了人喚她時,不再叫“黃氏”,改口為“雍四奶奶”。
蔡嬤嬤聽得出來鄭文婷話語中的親昵,心裏也開心,連忙答道:“是,世子妃娘娘。”
鄭文婷頓了須臾,又提醒道:“雍四奶奶無功而返,心裏不舒坦,你讓伺候的丫鬟婆子們說話小心些,莫勾她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