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歲月的風聲(2)(2 / 3)

村莊像是一鍋煮沸了的水,一下子活泛了起來,到處都是人聲與笑聲以及雜遝的腳步聲,這些雜亂的聲音就著東邊的月亮與西邊的晚霞,無章得像是一片淩亂的鼓點,更像是一曲悠揚的樂章,於是真的就有人把錄音機搬到了窗前,按下播放鍵,歌曲順著小路蜿蜒,直往人的耳朵裏鑽,癢癢的,酥麻的,擾得人想要掏耳朵,可又不想有任何東西把耳朵堵住,唯恐漏聽了一拍,人們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就會看到一個曼妙的姑娘,溫柔地坐在窗前,看著無名的遠方,窗前還掛著風鈴,沒有風,她一動身子,頭輕輕一碰,風鈴就亂了,叮叮當當的沒了矜持,像在急著告訴人們,她是村裏最美的姑娘。

最美的姑娘除了愛在黃昏的時候放音樂,還喜歡獨自一人漫步出村莊,沿著十字交叉的大路一直往北走,走著走著就走出了村莊,出村莊三五步,空氣刷地一下就涼了下來,她的長裙子蓋不住腳踝,於是隻有腳踝能感受到涼意,是那種絲絲入扣的清涼,像是溫度染上了翠綠。

最美的姑娘腳踝上還綁著五顏六色的絲線,我猜她會幻想成彩虹,她閑庭散步又仿佛心事重重地一直往北走,就來到了小橋之上,並不望水也不望天,隻是望著遠方,像是在等待愛人歸來,可所有人都知道她沒有愛人,那她一定就是在等待愛人出現。

最美的姑娘和這個村莊的黃昏一樣,看似美好而又熱鬧,實則最大的內容是寂寞,她擁有得天獨厚的外表,卻沒有轟轟烈烈的人生,她習慣一襲白裙站立在橋頭,看著月亮緩緩升起,緩緩明亮,那銀白的月光落在她身上,泛出聖潔的光,她輕輕抬起雙手,托住月亮,麵向東方,背後是最後一絲霞光,帶走了村莊的聲浪,世界寧靜又高尚。

金黃

應該是在一個幹燥的午後,秋風在屋頂與天空之間盤旋,落不到地上。人們都在睡午覺,偶爾有幾隻家禽的叫聲,讓這個村莊不像是已經死去。午後的覺最香,昏昏沉沉的能睡上半個世紀,肥大的蒼蠅在窗子上打轉,有時也落在人的身上臉上,睡著的人還能感知到,用手胡亂驅趕,翻個身繼續睡。

這睡眠像是瘟疫,一直蔓延到村莊外,三裏外,一整片的稻田,金黃連接到天邊,稻子們頂著沉重的稻穗,也在睡覺,可睡著睡著,有一棵稻子就醒了,它並不是自己主動醒來,而是身子突然膨脹得受不了了,“啪”的一聲,身體裂了一道縫。它為自己發出這細小的聲音感到不好意思,所有稻子的目光都聚攏了過來,驚喜地看著它,它突然就不那麼害羞了,點了點頭,是的,熟了。

這“啪”的一聲細響,把整個村莊都吵醒了,人們紛紛走出夢境,摸一把嘴邊的口水,揉一揉壓麻了的胳膊,到倉房裏取出鐮刀,三五成群割稻子去了,一路上還在說著剛才的夢,說著今年秋收天氣好,說著賣了稻子買新衣裳,買了新衣裳串門子……

幾乎所有的勞動力都來到了稻田裏,彎下僵硬的腰揮刀割稻子,割下一抱再用一把稻子擰成繩子捆成一捆,立在稻田裏,如果加上帽子就是稻草人。小孩子也跑來湊熱鬧,跟在大人後麵撿稻穗,撿著撿著就膩了,幹脆跑到河邊捉小魚。

村莊裏隻有三個人沒有出現在稻田裏,一個是被反鎖在家裏的瘋女人,另一個是最美的姑娘,還剩下一個是我的祖父,他從來不下田。

這三個人要不蹲在村口,要不趴在窗戶上,看著稻田裏繁忙的景象,也會看得出神,眼睛裏也會閃現出光亮,那光亮也是金黃的,如同陽光曬在稻子上,稻子又把光折射在人們臉上,汗珠又把陽光領到地上,大地也熟透了。

稻子被人們歡快地收割回家,成垛地堆在門前,在脫穀機揚起漫天的塵埃中,稻稈與穀粒分離,穀粒裝進麻袋堆進倉房,稻稈成了軟綿綿的稻草在院門前堆成金黃的山。孩子們有了玩耍的場地,翻跟頭,拿大頂,打群架。大人們也有了野合的隱蔽所,柔軟又避風,隻是鑽進衣服裏有些紮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