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歲月的風聲(1)(3 / 3)

我沒敢和別人說起這件事,隻是每次路過瘋女人家門前,都會繞道走,後來也聽很多人講過遇到瘋女人的事情,有時她拿著野花,有時拿著向日葵,有時什麼也不拿,要麼笑,要麼哭。瘋女人每次跑出來嚇人後,她的丈夫都會打她,有時甚至會用繩子捆上,而她的醜兒子又會把繩子解開,大家都說那醜兒子還是很孝順的,大家也就漸漸認可了他,可還是會在背地裏講他的笑話,以及諷刺瘋女人的丈夫,說讓他年輕時那麼特立獨行,如今遭報應了吧?

那樣的夜晚清淡得像一杯綠茶,少量的,多雨的。沒有月亮的夜晚,黑得嚇人。窗子裏的燈光都熄滅後,最亮的地方換成了天上。星辰千軍萬馬地掛在頭頂,最明亮的那幾顆仿佛離自己更近,再把眼睛使勁地往裏看,那星星就仿佛是懸掛在頭頂上,有很多黑色的隱線,錯覺風一吹就會搖晃。

星星要是風一吹就搖晃的話,那地上的人肯定會看傻眼吧?但看著看著一定就會頭暈,就像喝醉酒的人一樣,天旋地轉的。如果真的那樣子了,一定要怪院子後麵那一排楊樹,它們是有風的夜裏最不安分的生物。

在有風的夜晚,狗都不吠了,老實地鑽進狗窩裏,頂多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像是哭也像是撒嬌。人們的鼾聲被牆壁阻攔了,鑽不出去,有些人家的門不嚴實,鼾聲趁機飄出去一些,但這些鼾聲和夢一樣輕飄,沒重量,風一吹就散了。

隻剩下院子後麵那一排楊樹,風一過,所有的葉子嘩啦嘩啦地歡叫著,它們在夜裏都不睡覺的,住得又高,閑得很,就等著夜裏風一來撒個歡。其實也像是在示威,對象是院門前那兩棵樹,一棵榆樹,一棵柳樹,它們之間隔著一整個院子,從來沒交集的,但那些楊樹生得高,可以把情況看得清楚明白,白天裏人們都愛圍著那兩棵樹打轉,輕而易舉地就忽略了它們,哪怕它們把腰板挺得筆直,也不生蟲子,頂多能等來一頭豬或是一群羊在它身子上蹭癢癢。

這些楊樹在白天裏受夠了冷落,憋了一肚子氣,到夜裏就紅了眼,借著風使勁地發出聲響,嘩啦嘩啦的,把整個夜都攪亂了,其實就是給榆樹柳樹聽的,欺負它們的葉子發不出那麼大的聲響。

榆樹和柳樹看來也不服氣,第二天清晨可以看到院門前滿地的枝條和落葉,那都是夜晚爭風吃醋的後果。

楊樹太年輕氣盛了,身子長得太快就沒腦子,村裏人應該是被它們夜晚的響聲吵煩了,在秋季來臨之前,把鐮刀綁在木棍上,還要站上凳子,把能夠到的枝條都砍下來,晾幹後當柴火用,那些楊樹就像被去了勢的男人,也像是被剪了毛的綿羊,再也囂張不起來了。

那一整個秋季村莊的夜晚都安靜極了,像是被黑暗吸去了聲音,過於寂靜就會懷疑耳朵出了問題,可是又那麼的不想說話。

守望

我很小的時候,小到還沒進入村莊唯一的幼兒園,可已經能夠到處亂跑,父母也就不怎麼管我,任憑我滿街滿巷的亂逛,東家西家的串門,村裏人對我都很友善,不打我也不罵我,有好吃的都叫我過去逗我兩句再給我,可我從來都不接,明明很饞了也不接,母親教過我,不能隨便吃別人的東西,親戚的也不行,她倒沒給我講什麼拐騙小孩的故事,隻是說別那麼饞!家裏在吃上虧著你啦?可我總是覺得別人家的東西好吃,我也搞不懂是為什麼。

我總是一大早吃過飯就出門,直到中午開飯再回家,不用母親抻著脖子喊,肚子裏裝著時鍾,到點了瘋了一樣往家跑,有時路上還會摔個狗吃屎,那真是實實在在的疼,整個手臂都摔麻了。我身子骨不結實,胳膊動不動就脫臼,有時走走路撞了一下就脫臼了,晃著胳膊吱哇亂叫地往家跑,家裏人一點都不緊張,帶我到接骨的老太太家去,一端就給我端上了,明明沒事我還要裝作很虛脫,像死裏逃生一樣,騙母親幾根冰棍,可勁地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