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瑪莎的小姐(1)(1 / 3)

I.

許多年前的某一天,老法官的房子散發著與往日不同的愉快和生氣。前院茂密的榆樹樹蔭下擺放著幾把緊挨的椅子,過去,當一家子人都在家裏時,常常坐在椅子上,日子就在高談闊論和尋歡打趣中歡快地流逝著。上了年紀的法官祖父曾引用作家偉人約翰遜博士的話,告訴女兒們要“活得開心,活得精彩,活得坦蕩”。

其中一把椅子的椅背上隨手搭著一條深紅色的絲綢圍巾,路人透過頂著白色壇子的高大門柱間的格柵門往裏眺望的話,也許會覺得這片光澤閃亮的東方印度色彩是一大叢突然盛開在紫羅蘭花叢間的紅色百合呢。通常緊閉的窗戶間有幾扇敞開著的,窗簾在夏日午後的微風吹拂下無憂無慮地飄動著。看樣子是大主人回到了老房子,她走進一本正經布置過的房間,發現四處洋溢著歡樂的氣氛。

用村子裏的話來說,哈裏特·派恩小姐有客人的事在鎮上明顯是人盡皆知的。她是他們家族的末裔,雖然年紀一點也不大,卻已是最後的子孫,她習慣和比自己年長很多的人一起生活。當時像她一樣三十幾歲的女性往往戴著古板的帽子,尤其是結過婚卻過著單生生活的,哈裏特小姐更像是這一類年輕人,唯一不同的是,她盡可能把自己帶波浪的栗色頭發打理得既平整又服帖。在她父母晚年時盡心盡責地陪伴他們,她所有的兄弟姐們結婚的結婚、去世的去世,都已離開了老房子。現在隻剩下她獨自一人,坦然接受事實年齡,固然擔起職責,與書籍為伴似乎不失為最佳的選擇。她變得越來越嚴肅,新英格蘭上流人家的女孩子們有時完全是在老一輩的社會環境中成長起來的,而她要比長輩們更習慣於循規蹈矩的生活。三十五歲時,她比母親更加不願麵對無法預測的突變,更不用和她那保留著殖民時期傳承下來的樂天和世俗因子的祖母相提並論了。

前院的深紅色絲巾看著讓人有一種坐落於寧靜英格蘭村莊裏最好的房子內的禮數規矩被無視之感,一旦房子的女主人站在門階上,就算她麵帶愉悅,客人卻會感到惶惑。那些時候,新英格蘭的生活中必然處處流露著人們高雅謹慎的舉止。偶爾的慶祝活動總是充滿了真誠款待和熱情洋溢的氣氛,但有時自主接待客人卻會隨之無情地回到了飲食和舉止上的禁欲主義。哈裏特·派恩小姐生活在新英格蘭最無趣的一段日子裏,時代讓學者的職業擁有至高無上的自負感,對“福音派”這一詞語進行了最低限度的詮釋,對大事大物的區分最不為明顯。人們對更多宗教自由上的追求爆發後,首先對形式主義產生了最為固化的反應,尤其是在像阿什福德一樣寧靜的小村莊之中,這些村莊裏的人們忙著專注於和自己有關的事情。此時,自由戰爭帶來的巨大衝擊已經消失殆盡,愛國主義號召的戰鬥和一種新形式的自由尚未拉開序幕,正是潛移默化的影響因素開始活躍的時刻。

死氣沉沉的內部氛圍,老房子裏流轉變化的生命,從前的活動仿佛都陷入了沉睡,著實是當時大環境的寫照。與此同時,一顆小小的潛在因子輕而易舉地在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身上得到體現。她就是哈裏特小姐來自波士頓的小表妹:海倫娜·弗農。她對那個沒必要滿腦子刻板想法的女主人和整個阿什福德既有些感興趣又有點不耐煩,這點上她高興不起來。哈裏特表姐能目睹她臉上透出與生俱來的聰穎,而且總的來說,她單純以嚐試為樂,一隻沒有小鳥飛落或者樹葉飄來就和毛線團嬉戲的小貓,她會一直看著它玩耍,當然小貓不管什麼時候都最喜歡抓窗簾的流蘇邊了。

海倫娜總是睜著淘氣又吸引人的雙眼,隨吉他哼唱著迷人的老歌,看起來是如此快樂甚至更富人情味,因為她對每個人都是那麼親切,還因為她是個美人。她的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著天生的魅力。她身上無意間流露出的隨和與優雅源自她家鄉的良好教養,那兒來來往往的人們都非常令人舒心。她無所畏懼,也可以說幾乎對任何人都無所敬畏,她也無需考慮自己的事。哈裏特表姐看到牧師從前門進來時,臉上陰沉了下來並有所顧慮,她很擔心瑪莎聽到敲門聲後有沒有穿著得體地前去開門,然而滿懷期待去開門迎接牧師克爾頓夫先生的是海倫娜,仿佛他是和自己很投緣的同齡人一般。她能在開場嚴肅的拜訪中表現得收放自如,甚至用謙虛的笑容把氣氛變得輕鬆起來,讓客人如釋重負地放柔了語調,盡管他還是不太習慣。但是等牧師離開的時候,他的確有點飄飄然,他希望作為牧師的自己沒有在談論艾默生詩集的時候過於表現自我,而且他一成不變的內心裏夾雜著一股不尋常的殷勤。海倫娜拿起了已故的派恩法官放在大廳的尊貴帽子,牢牢地用雙手拿著,模仿起了牧師剛進來時的不自在表現。在充滿哈裏特小姐品味的昏暗走廊裏,她學著牧師自負又焦慮的表情,經常受不了幽默原罪的哈裏特小姐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