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被逐出京(5)(2 / 3)

寡婦清對金錢這種入木三分的理解,引起了呂不韋一陣戰栗,這種戰栗的感覺永遠彌留在他的心頭。

呂不韋收好這枚青銅刀幣,謝過寡婦清,上路了。

從鹹陽到洛陽的千裏之路是充滿悲愴的旅途。兩輛軒車在慢慢悠悠的行進中,寂寞地迎接日出日落。曠野和道路上的黃塵被驟來的春風掠起,毫不留情地降落在呂不韋軒車的布蓋上,有如慘黃的陽光。崖畔路邊的山花野草,不理會行人的心境和滄桑的變化,沿著曲折的道路一直在爭奇鬥豔著。南歸的雁陣,用人類最簡單的文字演變著隊形,一會兒變成個“人”字,一會兒變成個“一”字。這些勇敢的“旅行家”,把它們那蒼涼的叫聲和鐵錨般的影子,投印在廣袤的田疇上……

這是呂不韋所始料不及的。

洛陽封邑是用張燈結彩、鳴鍾響竹來迎接呂不韋的。這裏的宅院一如鹹陽相府那樣豪華氣派,通闊的庭院中停放著駟馬軒車;眷屬和仆從仍舊穿得光光鮮鮮,昂首闊步地出出入入;大殿、正廳、寢室、書齋、廚房,皆是一片光華……

呂不韋遷居洛陽封邑,成了戰國末年一件重大新聞。

呂不韋於接見、暢談和謀劃的繁忙中打發著並不寂寞的歲月。當地的三老豪傑走馬燈似的來探望拜訪,呂不韋與他們商榷如何昌隆興旺他的領地。禱天祭祀、牡丹花會、紅白喜事等,他都是不可或缺的關鍵人物。在這種體麵的消遣之中,他的快樂情緒像牡丹的花蕾那樣滋發出來。

在招賢納士這上麵,呂不韋可以與齊國的孟嚐君、趙國的平原君、魏國的信陵君、楚國的春申君相媲美。他來了之後,洛陽又成了許多文人學子心中的聖殿。負笈於道而來者絡繹不絕,他謙恭有禮地接納他們。新老門客相聚一堂,抑或暢談時事的流脈格局,為他出謀劃策;抑或撰文著書,對他歌功頌德。

最令人激動的是,關東六國諸侯都派來了神秘人物來拜訪呂不韋。有的拐彎抹角地向他刺探秦國的動靜,有的以真誠和重金請他去當謀士客卿。老謀深算的他是輕易不露底的,他得體地以既不傷害來訪者也不傷害秦國利益的方式給予答複。即使這樣,不甘心的諸侯們仍然派人來,他們懷著僥幸心理等待著意外。

寡婦清那枚含義深長的青銅刀幣,時時刻刻地藏在呂不韋的衣袋裏。這份溫馨的情愫淡化了他對金錢的興趣,但是他對經商有著一種天生的留戀。他仍然在各地開著幾個珠寶店,生意依舊興隆。有時他把楊子、趙可信找到身邊,這時候行情、賬目和花色品種便是他們談話的主題。

一幫妻妾使呂不韋子女成群,在一段時間裏,這些孩子似乎成了他快樂的源泉和注意的中心。特別是對那些公子,他傾注了無限的關懷和希冀。年長的,他就把他們打發出去闖蕩江湖、施展才能;未成人的,他就把他們帶在身邊,耳提麵命地讓他們長見識,練本事;年幼無知的,他就找來德高望重的飽學之士為他們啟蒙教化。

不斷傳來的好消息使呂不韋歡欣鼓舞:嬴政親率大軍,勢如破竹地打到了邯鄲城下。非常受信任的李斯,成為秦王幕府首屈一指的成員。齊人茅焦的遊說使嬴政回心轉意,把趙姬太後接回了甘泉宮昭清殿居住。沒有被殺的韓國水工鄭國終於完成了治涇開渠的工程,秦王將渠賜名為鄭國渠。那脈瓊漿玉液般的渠水,從遙遠的涇河甜甜地流進了呂不韋的心裏……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沉思默想成了呂不韋生活內容的一部分。他常常枯坐書齋,一動不動地思索著什麼,偶爾才對窗外虛幻的風景投去空洞的一瞥。對於一位六十幾歲的老人,讓自己的思緒在往事和憧憬中遨遊,人們是不會奇怪和指責的。他那爬滿皺紋的臉上布滿了肅穆而安詳的表情。他在想他的成功、他的失誤,他在想他的處境、他的未來,他在想他的子女、他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