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後就開始回想之前的所有細節,香煙組成的螺旋密碼雖然並不複雜,但李天成既然把這個東西寫了下來,他一定是打算留給別人的,那他最有可能留給什麼人呢?毫無疑問是勘探隊!所以這個密碼外人看了可能百思不得其解,而勘探隊裏的人應該立刻就能知道答案。密碼是你解開的,我一度懷疑你也是其中一員,這個加密方式在勘探隊裏可能盡人皆知。
而當我們走出環形空間,跌入野人的巢穴跟他大打出手的時候,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一幕,野人衝向你,手幾乎已經快抓到你的臉,然後洛冉飛身過去阻止,你可能根本沒有注意到,洛冉那時其實慢了半拍。但是很奇怪,原本凶神惡煞的野人看清你的麵容後,居然沒有傷害你,而是轉身跑掉了。我當時以為他是畏懼洛冉,後來我才明白,他一定是已經認出了你,所以才沒有對你動手。
在排道裏麵,我曾用火折子趕跑屍體上的蠍群,我一直以為這些蠍子害怕的是火,但是到了水塔上,我重新試了一次卻並未奏效,而兩次的區別僅僅在於後一次你和洛冉不在我的身邊。
直到這個祭壇,當我看到玄女石像的兩隻手呈現那樣奇怪的曲張形態,我才明白,原來你手中的笛子本應該在這個石像手裏,是你第一次跟著勘探隊到達這裏拿走了它。所以,那些蠍子害怕的並不是火,也不是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它們害怕的其實是這根笛子。
這些都是後話,我這個人並不武斷,我當時還在想是你天資聰穎,或者你隻是碰巧找到了解碼的方式,退一萬步來講,如果我的假想不成立,所有指向你的疑點也不成立。
那麼我的假想成立嗎?我現在其實也不確定,不過我幾次看到過這個野人奔跑的背影,他的身體極不諧調,一直都是一蹦一蹦的,姿勢十分怪異,像是跛腳的樣子。
我想過這可能是野人固有的行走方式,並不一定要跟人類相同,後來看過那本日記,我才意識到事實並非如此,李天成在第六頁上寫著“自己從高處跌落,已經無法走路”,剛好印證了這一點。加上後來我看到野人穿上別人的衣服,混進朱如平的隊伍,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個有著人類智慧的人。他就是李天成!
細節千頭萬緒,三言兩語當然不可能講清楚,邏輯建立起來的也隻是一個框架。許多次我都想去推翻這個框架,哪怕有一個反例,可惜一直都沒有。顧淩的身份更早以前就已經確定,隻是我不想承認罷了;有關於李天成的推測,我更不想去驗證,事實就擺在眼前,他所以曆經的艱難與痛苦言說起來太過沉重。
聽完我的一席話,顧淩已經目瞪口呆,林南和洛冉也沒有立即說話,我們四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野人身上,他仍然蹲在原地,隻是已經不再癡笑。
過了很長時間,洛冉才歎了口氣,悠悠道,兩年啊!他怎麼可能堅持到現在的!
這也是我感到沉重的地方,我咬著嘴唇,說,我想他之所以沒能走出山林區域回到外界,就是因為從水塔上跌落把腿摔斷了。而在野獸橫行的叢林中,靠這樣的兩條腿想要走出去,無疑於癡人說夢。我不知道他一年來在這裏曆經了多少艱險,但可以想見那一定是非人所能承受的苦難。
他可能會喝瀑布裏的水,可能會生吃動物的肉,可能會在秘道裏倒滿植物油脂,防止蠍子爬上來,這也是為什麼他看到壓縮餅幹會那麼感興趣。當一個人茹毛飲血這麼久之後,換作是你,你看到餅幹,你也一定很想吃。
我閉著眼睛想象李天成野人一樣的生活,我不知道他靠怎樣的意念堅持了這麼久,可能他每天都在盼望著勘探隊有遭一日會接他回去,可能他要饑餓很長時間之後,才不得不吃下第一塊動物的生肉,可能他趴在河邊喝水的時候,身後已經有一頭野獸在虎視眈眈,可能他要靠傷痛的兩條腿來亡命奔逃,可能他趴在巢穴的草堆裏,無數次幻想著醒來就身處光明的臥室……我一遍一遍地問自己,這些我是否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