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知青當中,有個叫蔣夢的女孩兒,是從北京來插隊的。她長得白白淨淨,俊美的臉蛋顯露出一副少有的冷淡,一路上寡言少語,不愛說話。我能從她那睥睨凜然的雙眸看到不可冒犯的孤傲以及一絲不甘,以我觀人相術的經驗判斷,蔣夢內心中是八成不願意來到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插隊。
來自北京的知青鄭書帶著學者鏡,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別看他瘦骨嶙峋、毫不出眾,卻是我們幾人當中最愛說話的人,他和北京知青馬晨早就認識,聽說還是一個學校的,兩人一言我一句,趣味相投。
鄭書這時唉聲歎氣的說道:“哥幾個,看來咱們算是走在革命的前線,應召偉大的毛主席指揮,來接受貧農教育了。”
馬晨的個子十分高大,而且他就長著一張類似馬臉,一聽鄭書這麼說,濃眉一舒,似乎找到了樂趣,不禁笑道:“我說咱們為了革命,可把自己的一生交代在這鳥不拉屎的鄉村中,大夥兒是革命先驅的領先者,從此以後我們就是最親密的兄弟姐妹,可要多多互相扶持。”說完,他賊眉鼠眼的望了望對麵坐著的兩個女孩,臉上透出異樣的神采。
鄭書眼尖,見他一臉不安好意的神色,便罵道一句:“我說馬晨,你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誰他媽跟你是兄弟姐妹了,我算是明白了,你一路上對這兩位女同學可沒少瞅巴,你口中說的互相扶持,言中之意是把咱哥幾個撩出去了吧。”
鄭書的一番話引來了眾人的哄笑,其中有個來自四川的女同學名叫陶紅,她相貌樸素,皮膚不像蔣夢那樣白嫩,甚至顯得黝黑,但性子好強,活潑開朗,她死死的盯著馬晨和鄭書二人,呦嗬著一聲怪笑,說著一嘴的四川方言:“兩個哈老殼,一路上盡是衝殼子,看你們麵相就是不懷好意,我可跟你們沒來頭,少把我搭進去。”
“哎,陶紅同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來自五湖四海,今天能夠坐在一輛牛車上,那說明什麼?這就是上天安排得緣分呐。”
“對,緣分!”馬晨附和著鄭書的話說道。
“你鬼兒給我爬遠點兒,誰跟你們有緣分了。”陶紅嗔罵一句,臉頰微紅,不好意思的撇開了頭。
“我說哥幾個,你們瞅瞅咱們幾個人,有沒有發現什麼?”馬晨忽然朝眾人掃視,神秘兮兮的問道。
來自湖北知青的薑軍峰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他為人長得敦厚,不善言語,不禁好奇的問道:“怎麼了?”
‘啪’得一聲,馬晨一巴掌甩在了鄭書的腦袋上,他罵道:“鄭書,你他媽能不能走點心?沒看到眼下革命兒女艱辛的困境擺在眼前,你瞅著大山裏幹嘛呢。”
鄭書冷不防的反應過來,唇齒給予同樣激烈的回罵,他忽然對我們說道:“你們聽,大山裏好像有歌聲。”
我們不在言語,隻聽見牛車發出一陣嘎嘣嘎嘣的聲音,但不過一會兒大山裏果然隱約傳出一陣歌聲,那歌調漸行漸遠,有些神離,大夥兒在仔細一聽,妙了,還是個男女對唱,其音調優美,傳遍整個山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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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好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
哥啊哥啊哥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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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出來照半坡,照半坡
望見月亮想起我阿妹
一陣清風吹上坡,吹上坡
妹啊妹啊妹啊
可聽見阿哥叫阿妹
大夥兒不禁沉浸在這陣動人的山歌中,就連蔣夢也細微入聽,王大爺不禁也照著那大山裏的歌聲哼唱了起來,幾人呆呆得聆聽,直到牛車開出了那片山頭,歌聲歇罷,我們才如夢方醒。
我問王大爺說:“王大爺,方才那山歌是你們當地的民族歌曲吧?不然你怎麼也會唱得那般嫻熟。”
王大爺哼哼嗓門,朝牛車下吐出一口濃痰,頓了頓道:“幺兒耳尖著恁,這山歌在我們山疙瘩唱了幾十年了,男男女女都會唱。”
“王大爺,這山歌叫什麼名兒,怪好聽的。”鄭書問道。
“小河流淌,得空老頭子教幺兒們學學。”
我不禁神往,沒想到雲南的山歌如此優美動聽,讓人流連忘返,看著眼前的山山水水,在看看這裏樸素熱情的人民,除了北京之外,卻還有這麼美得地方,我心中有些釋然,或許我這次來雲南插隊是個正確的選擇,還有五位知青的陪伴。何況有馬晨、鄭書這樣開朗外向的人時不時搞笑風生,這趟下鄉貧農改造並不是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