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回到八卦館收拾時,屋子裏狼狽不堪,桌椅板凳被人拆毀,牆麵被故意潑上油漆,上麵寫著幾行醒目的紅字,無非是一些辱罵之詞,就連我吃飯的家夥陰陽旗幟也被撕成碎布,我撿起它們,死死的握在手中,內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
不時,身後門外走進一條身影,我起初以為是紅衛兵,心中害怕極了,誰知那既陌生卻有幾分耳熟的聲音響起:“一凡。”
我轉過頭,原來來者是六年前的九爺,他依舊沒有太大的改變,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一副儒雅穩重的氣質,隻不過頭上又增添了一縷白發,鬆弛的麵部顯露出一絲絲皺紋,他竟事隔六年又回到了北京尋我。
“一凡,你這是怎麼了!”九爺見我一身傷勢,手腳纏著繃帶,不知發生了怎樣的變故。
由於八卦館雜亂不堪,又不方便說話,現在的紅衛兵隔時一遊,沒事就在路上抓人背毛主席語錄,一旦沒背上來或回答不清楚他們的問題,便會被他們抓去台上批鬥一番。我把九爺帶到了一個不起眼的館子中,爺倆喝著二鍋頭,吃著幾個小菜,於是把這六年來的事故和最近的遭遇如實向他述說,九爺聽後搖頭不止,說這是造孽,現在全國上下人心惶惶,這場革命浩劫將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勸我小心翼翼為慎。
正如我所料,我們聊著聊著,九爺又拾起六年前的那個話題,他問我:“現在你有何打算?與其如此,不如跟我去尋金吧,你是個算命先生,隻靠這門手藝為生,眼下全國這般形勢,北京你能呆得下去?”
我傾下頭,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並說道:“自從這場劫難過後,我對生活已經心灰意冷,九爺,我還是六年前的那句話,我不想去淘什麼金,隻想做個平平凡凡的人,說得難聽些,我已經對生死看淡,要不是我大姑的話,今天我已經是個孤魂野鬼。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去雲南插隊。”
九爺聽完我這番話後,不禁顯得惱怒,他罵道:“你這後生脾氣如此倔強,你可想過插隊的日子可苦著哩,搞不好你就可能在農村呆一輩子,做個無人問津的農民,你跟著我去發財不好嗎?”
發財?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能發什麼財,我也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我再一次的拒絕了九爺,他這次顯得非常氣惱,臨走的時候跟我說總有一天會後悔,讓我好自為之。
九爺走後的第二天,我便收拾行李找來大姑叫她幫我安排去雲南插隊的事宜,像我這種歲數的人去插隊,組織上自然是高興,他們本來就為北京人口插隊的事情煩惱不已,現在能遣走一個是一個,何況像我這種自發性的。很快,沒過幾天我背著行囊坐上了前往雲南的火車,這此去雲南插隊的知青也有不少,人山人海的火車站到處充斥著哭聲與戀戀不舍,年少的知青們在與父母依依不舍的落淚下背井離鄉;而我卻獨自一人靜靜的坐在車位上,看著火車下的一幕幕傷感的情景,卻格外顯得淡定,母親本來是想來送行,我再三勸她別來,因為我不想體驗那種分別的痛苦,我怕自己忍不住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