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記得,嫡母用那種高貴冷傲的眼神看著生母,眼底深處盡是不屑。他記憶中的那張臉,和女兒的這張臉慢慢重疊了起來。
“父皇……”寧國公主有點膽怯,不知道剛才的話被聽去了多少,但很快,她就清楚皇帝聽了多少了,因為皇帝狠狠賞了她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打得寧國公主一下子摔在地上。
範皇後驚慌道:“皇上!”她雖然猜到女兒剛才說了不合適的話,但卻萬萬猜不出女兒的話到底有多驚人。她詫異地看著皇帝,“有話好好說,為何要動手打寧兒?”又問女兒,“你到底說什麼了?”
寧國公主捂著臉,不敢抬頭看雷霆震怒的父親。範皇後是知道女兒脾氣的,能讓她忍氣吞聲、老老實實,天哪——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麼驚駭之語,竟然叫皇帝氣得動手打人,叫女兒不敢吭聲!
“都滾!”皇帝進了內殿,語調平淡中蘊含著懾人的氣勢。殿內的宮人們簡直是屁滾尿流地跑掉了,轉瞬就消失了。
“你們母女倆都進來。”皇帝又道。
範皇後扶著女兒緩緩進去,靜默不語。
皇帝冷冷地看著女兒,“朕今兒才知道,在你眼裏朕已經老糊塗了,而你皇祖母又蠢又笨,那麼,剛才那一巴掌就斷絕你我的父女關係!”他的聲音寒涼,好似千年玄冰被凍結住了,“你以後不再是朕的女兒,不再是寧國公主。”
範皇後一陣心驚肉跳。什麼?女兒剛才竟然說了這種忤逆不孝的話?皇帝先是奪了安郡王的王爵,現在又要褫奪女兒的封號嗎?她趕忙拉著女兒一起跪了下去,然後嗬斥道:“寧兒,快點給你父皇賠罪!”
“不必賠罪。”皇帝冷漠地看向女兒,“別以為朕隻是為幾句氣話,就真的老糊塗了亂做決定。”他冷聲一笑,“那奴才小貴子是怎麼回事,你自己心裏清楚!人嘛,朕已經處理掉了。”
寧國公主麵色一驚,“不……”她張了張嘴,但卻說不出一個字。她心下驚駭不定,自己讓小貴子去蔣恭嬪宮裏放火,然後讓人在秦太後那邊挑唆,分明是一條完美的計劃,怎麼就失敗了?父皇是怎麼抓到小貴子的?難道他能夠提前預知不成?小貴子居然被父皇處決了。完了!事情敗露了。
寧國公主更慌了,她上前緊緊抓住那明黃色的龍袍,驚駭道:“父皇,寧兒錯了,寧兒知道錯了!”她嗚嗚咽咽,“寧兒隻是一時糊塗,再也不敢了。”
範皇後也苦苦求情,“皇上,臣妾會好生教導寧兒的,你就饒了她吧。”她作勢在女兒身上拍了幾下,“你這個豬油蒙了心的,滿嘴胡說!你這個混賬東西。”
“皇後不必作勢。”皇帝要不是和皇後做了幾十年夫妻,清楚她的手段,隻怕連皇後也要一並處罰。隻有這個年幼跋扈的女兒,又任性又膽大妄為,才會蠢笨惡毒到如此地步!他強忍了心頭怒氣,冷聲道:“皇後便是求情,朕也不會心軟的。”
“皇上……”
皇帝涼涼道:“本來寧國挑唆太後去給她當槍使的時候,朕還想著,她年幼,嚴厲教導一番或許能夠改過。但就在剛才,在她說朕老糊塗、說太後又蠢又笨的時候,朕心裏就已經沒有這個女兒了。”言畢,皇帝冷冷喊人,“蔡良!傳朕的旨意,褫奪寧國公主的封號,貶為庶人!”繼而目光如刺,追了一句:“後世皇帝,永不加封!”
範皇後震驚無比,皇帝他不但褫奪了女兒的封號,居然連將來太子登基後的路子都堵死了!這、這是無可轉圜啊。
就算太子做了下一任皇帝,也不能違逆先帝的意思,否則就是不孝!眼下已經被廢除寧國公主封號、貶為庶人的女兒蕭寧,這一輩子,都注定隻能是頂著皇室“蕭”姓的庶人了。
“寧國公主被貶為庶人?”鳳鸞驚訝無比,繼而又是一陣痛快。
蕭鐸也是吃驚,“父皇居然這般雷厲風行。”他本來以為,就算蕭寧故意縱火惹了事端,可是有範皇後和太子、肅王,還有範家護著,最多就隻能像安郡王那樣,被貶為郡主。說不準,在哪個節慶大喜的日子,範皇後一求情,就可以給她重新複原封號了。他萬萬沒想到,父皇甚至連下一任皇帝的路子都徹底堵死了。
哼!別人做了下一任皇帝不敢封,若是自己……自然叫她有多遠滾多遠!當初她是怎麼幾次三番陷害阿鸞的,自己必定十倍奉還!
鳳鸞暢快了一陣,繼而靜默。“蕭寧已經被逼到了死路絕境,依照她的性子,隻怕更要狗急亂咬人,咱們更得提防著。再說,範皇後生她的時候年紀大了,一直很溺愛這個小女兒,回頭想起事情和咱們有交集,多半會遷怒於咱們。”她勾起嘴角一聲冷笑,“遷怒這種東西,是最沒有道理可講的。”
哪怕是蕭寧先惹事兒,範皇後肯定也會偏袒女兒,認為蕭寧要是不遇到鳳鸞和蕭鐸就不會有是非,不會牽扯出蕭寧記恨鳳鸞,然後縱火的事。範皇後是六宮之主,不定下次進宮的時候就會對鳳鸞使個絆子。
這一點,蕭鐸自然是清楚的,他頷首道:“若是太子和肅王,他們著眼大事,還稍微講道理一些;範皇後是出了名的寬己嚴人,又偏袒蕭寧,咱們的確是要多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