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悵中,安婭突然聽到一陣汽車喇叭聲,回頭,看見一輛黑色的Jeep緩緩地從後麵開了上來,然後在她身邊停下。車窗降下,林浩坐在車裏向她打招呼:“安婭,去哪兒?”

“林浩?你怎麼在這兒?我去地鐵站。”安婭彎下腰看他。

“我今天剛好到這邊辦案,怎麼?你是要回家嗎?”

“是的。”

“我也回家,上車吧。”林浩打開了車門。

安婭上了車,對林浩笑著說:“還好遇到你,不然我就得去擠地鐵了。”

“你的車呢?”林浩問。

“拿去保養了。”

“為什麼不讓寧遠送你?你們隔得那麼近?”林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話中似是另有所指。

安婭明白林浩指的是什麼,大概他也認為她和顧寧遠已經男女朋友,她有些尷尬地低下頭:“他最近很忙,我們都沒有見過麵。”

“是的,他最近壓力很大,稀有同位素束流裝置的項目遇到了些問題,研究院裏似乎有人對設備的安全性提出質疑,研究委員會在考慮要不要先暫停項目,對實驗室的安全係統進行重新評估,然後再決定是否繼續進行。”

“原來是這樣,他一定很不開心吧?”安婭忍不住替顧寧遠擔心,但同時又覺得自己對他的事了解得很少,看來他倆的隔閡比她預想中的還要多,惆悵又湧上了心頭。

“你心痛他了?”林浩的唇角彎了起來,外麵的街燈映亮了他小半張臉,他的雙眼落在陰影裏,所以安婭看不見他眼底的那絲失落。

“沒有,隻是隨便問問。”安婭的臉頰紅了起來,慌忙分辨道。

“寧遠今晚不回來吃飯,我一個人,如果你沒有約人的話要不一起隨便吃點?”林浩問。

“好啊,那就把月娥也叫上。”

林浩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地說了句:“好。”

安婭自顧自地拿出手機,給月娥發了條短信,月娥很快就回複了:“唉,我還在工作,今晚估計要拍通宵,真不走運。對了,要不待會你替我探探他的口風?但記著,千萬不要太刻意,得婉轉些,要裝作不經意地問。”

安婭笑了起來,她故意問:“探什麼口風呢?”

“討厭,你明明知道還問?”月娥發了個捶打的表情。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辦事,你放心。”安婭回複。

“發生了什麼事?這麼樂?”林浩瞄了她一眼問。

“哦,沒什麼,月娥今晚加班,不能來了。”安婭連忙收好手機,可不能讓林浩知道她和月娥正密謀著要對他進行“嚴刑逼供”。唉,為什麼現在的男人都那麼扭扭捏捏的?愛就愛,不愛就不愛,幹嘛不能坦率一點說出來?總是要讓女孩去猜測他們的心思。安婭在心底歎了口氣。

晚飯時分,林浩和安婭來到一家新開的東南亞菜館,兩人找到一張臨窗的桌子坐下。點完菜後,安婭就開始琢磨著該怎麼試探林浩的口風才好?不能太直接,不然林浩會猜到肯定是月娥托她來問的,但又不能太隱晦,以免說了半天林浩都不知道她要說啥?

“你好像有心事?”林浩替她斟了杯青桔薄荷水,放到她的手邊。

“沒有啦,我隻是習慣性地發呆,你知道,寫文寫多了就是這個樣子。所以月娥經常笑我,說我就算走路撞了電線杆還會對著它說對不起。”安婭笑著說,其實手心裏捏了把汗,林浩不愧是警官,眼睛比刀子還利,一眼就瞅出她在琢磨事情。

“當作家應該挺辛苦吧?我聽月娥說你以前過得挺不容易的,從小就離開家,一邊寫作一邊做兼職養活自己,很獨立也很堅強。”林浩看著她,深邃的目光裏有些微妙的情緒在流淌,就像那晚她替他包紮時一樣,讓她疑惑不解。

“什麼堅強獨立,月娥說得誇張了,她才是真正的堅強獨立。你也知道,月娥家裏很有錢,但她從來沒靠過家裏一分,純粹是靠個人努力才掙得今天的名氣和地位,所以我一直很佩服她。”安婭由衷地說道,同時也巧妙地把話題轉回到月娥身上。

這時,服務生把菜端了上來,林浩用調羹勺了一塊咖喱魚放到她碗裏:“你應該喜歡吃魚吧?上次你做的茄瓜魚腩很好吃。”

“是嗎?下次我再做。”

“好啊,上次你做的菜,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品嚐就被寧遠搶走了。”林浩笑著說。

他雖然在笑,但不知怎的,安婭從他的語氣裏竟然聽出了一絲落寞與不甘的意味。她開始覺得他們之間的談話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於是她決定放棄迂回政策,直奔主題。“林浩,我能不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

“什麼私人問題?”

“你有女朋友了嗎?”

林浩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突然笑意加深:“沒有。”

安婭想沒有就好,那麼她就可以順利地進行下一步驟:“那喜歡的人呢?”

“怎麼?你是打算替我介紹女朋友嗎?”林浩喝了口飲料問。

“嗯,是有這個打算,我有一個朋友也是單身,覺得你倆挺適合的。”安婭坦誠道,她想像林浩這樣聰明敏銳的人,繞圈子是沒有用的,說不定他早就看透她的心思,倒不如開門見山來得有效。

林浩的嘴角慢慢地沉下,他凝視著杯子裏的冰塊一字一句地說:“那麼你清楚我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嗎?”

“呃,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安婭突然覺得此時的氣氛好像有些不妙。

“我喜歡個子嬌小,長發,眼神清澈的女孩,性格活潑,外柔內剛而且懂得照顧別人。喜歡小動物,閱讀,盆栽和烹飪,笑容就像那些溫婉含蓄的多肉植物,雖然不像玫瑰那麼搶眼,但能讓人感到親切和溫暖。”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林浩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神有著別樣的溫柔,然而瞳孔裏有一點亮光在燃燒,帶著不容她逃避的熱切席卷而來,而她被困在其中不知所措。安婭即使再遲鈍也不可能聽不出他所說的那個女孩是誰?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腦海裏隻盤旋著一個聲音:“為什麼會這樣?我該怎麼向月娥交代?”

突然,林浩握住了她的手,臉上帶著未曾見過的緊張和窘迫:“安婭,其實一直以來我都……”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窗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刹車聲。安婭和林浩不約而同地看向窗外,隻見一部白色的路虎停在了路邊。安婭看了看車牌,發現竟然是顧寧遠的車子,然後,一位身材姣好,明眸皓齒的短發麗人走向路虎,安婭認出這位麗人正是寰泰傳媒的公關經理徐子菲。徐子菲大大方方地拉開顧寧遠的車門坐了上去,接著,車子開走了。

安婭看著這一幕,心情複雜得不知該如何形容,原來顧寧遠說的約了人就是約了徐子菲。當意識到這點時,她覺得剛才喝下青檸水突然在胃裏翻騰,絲絲酸澀在口腔裏彌漫開來。

“安婭,安婭!”林浩搖了搖她的手。

“剛才,那輛好像是他的車?”她喃喃地問。

“是的,是寧遠的車。”林浩說。

“那個女孩……”

猶豫了片刻,林浩低聲道:“子菲,寧遠以前的女朋友。”

安婭默默地抽回被林浩拉著的手,看著麵前一桌的食物,喉嚨一陣陣的發緊,頃刻間沒有了任何胃口。

早晨,安婭從突如其來的驚悸中醒來,她又做噩夢了。夢中魏凱明遞給她一座像金星般璀璨的獎杯,說她已經拿到了瀚星杯大獎,她開心得幾乎哭了出來,正樂著,有人突然搶走了她的獎杯。她正要奪回的時候,顧寧遠突然出現在麵前,然後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她跌倒了,腳下的土地頃刻化作巨大的漩渦,她在墜入無邊的黑暗前看到顧寧遠和徐子菲擁抱在一起……之後,她就嚇醒了。

她掙紮著坐起來,抹了把臉,發現額頭和脊背上都是汗,心髒得飛快,太陽穴處繃得緊緊地,一陣陣發痛。正想起來喝口水,床頭櫃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原來是顧寧遠打來的。夢裏的餘悸仍在,那種無比真實的恐懼和傷心仍殘留在意識裏,此刻她沒有心情講電話,於是把手機放下,起身向浴室走去。

痛快地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安婭才感覺好些,她走回臥室拿出手機,他沒再打過來,然後她又不可理喻地感到失落。見也不是,不見也不是,你到底想怎樣呢?她輕聲地問自己,窗外的天色蔚藍明朗,然而她卻覺得房間是一室的陰天。

這時,門鈴聲驟然響起。是誰那麼早就上門?安婭歎了口氣,拖著疲憊的步伐去開門,透過貓眼看見顧寧遠站在門外,一身戶外運動的裝扮,手裏還拿著一套保溫盒。她猶豫了一下,拉開了門。

“我以為你還沒睡醒,你沒接電話。”顧寧遠說。

“我剛才在洗澡。”安婭悶聲道。

“不請我進來坐嗎?這可不是待客之道。”顧寧遠挑了挑眉,心情似乎很愉悅,絲毫都沒有她想象中因為工作而鬱鬱寡歡的模樣。

安婭沒有做聲,側過身體,讓他進屋。

顧寧遠走進客廳,目光慢慢地打量了四周一圈,然後在沙發上坐下。安婭一直沉默地看著他,昨晚徐子菲上車時巧笑嫣然的畫麵在她腦海裏不停閃過。

“不替我倒杯茶嗎?”他又問。

“茶杯和茶包在廚房。”她站在原地,腳步沒有挪動。

“好吝嗇的主人,連茶也舍不得倒一杯,難為我還替你買了早餐。”顧寧遠把手裏的一套保溫盒遞給她。

安婭接過,打開保溫盒,發現竟是一整套的月櫻伊豆日式早晨,有味增湯,蔬菜煮物,烤魚,玉子燒,鮮奶酪等等,非常豐盛誘人,而且每樣都是冒著熱氣的。她驚訝地看著他,瞬間她懷疑他是不是把月櫻的大廚給請到了家裏?

“為了保證半個小時內送達,我可是以時速100公裏的速度從月櫻趕回來的,希望不會被交警拍到超速吧?”顧寧遠露出個苦惱的表情。

他一大早起來跨過半個市區趕去月櫻就是為了給她買早餐嗎?安婭捧著熱乎乎的保溫盒,說不感動是假的,可這依然無法解釋他之前的疏離以及和徐子菲的約會。她放下盒子,去廚房給他倒了杯茶,然後說:“其實不用那麼麻煩,我自己做也很方便。”

“是很方便,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顧寧遠把保溫盒逐一擺開,輕描淡寫地說了句。

一起吃早餐?安婭想起網絡上的那個段子:“我想和你共度良宵”的高級說法就是“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他話裏有意無意地的曖昧讓她臉頰微微發燙。

“吃吧,冷了就沒營養了。”顧寧遠把筷子遞給她:“今天是周末,你不用上班,有興趣一起去爬山嗎?”

“爬山?去哪裏爬?”其實她很想問他昨天和徐子菲的事,但又說不出口,因為她發現自己似乎沒有立場去問這個問題。

“西郊的鏡湖山森林公園,我有幾個喜歡徒步的朋友在那裏發現了一條風景很美的路線,難度不大而且挺安全的,半天就能來回,所以我今天想去試試。”

安婭被顧寧遠說得有些心動,她也聽說過新開發的鏡湖山公園很漂亮,一直想去但沒找到機會。她看了看書桌上的手提電腦,遲疑地說:“但是我還要修稿呢。”

“修稿?什麼稿子?”

“就是準備參加星海杯的小說,我答應了魏主任一周後交,稿子已經寫完了,不過我要做最後的修改。”安婭回答到。

“不是還有一周嗎?隻是修改的話,時間綽綽有餘,而且你整天呆在電腦前對健康和精神都不好,該出去走走,自然風光更有助於活躍思維。”顧寧遠微微傾過身體,飛揚的眉梢落被陽光映亮,湛然的雙眸裏帶著少見的期盼與祈求:“和我一起去,可以嗎?”

認識那麼久,安婭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流露出請求的眼神,像他這麼驕傲的人要做出這樣的舉動必定不容易吧?心中一軟,便不由自主地點頭:“好吧,你等我換身衣服。”

“好,爬山的裝備我都替你帶了,你不用特意準備什麼。”顧寧遠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安婭有些無奈地朝臥室走去,心想我怎麼就對他毫無辦法呢?顧寧遠啊,顧寧遠你還真是我命中的克星,她哀歎道。

安婭換好衣服,和顧寧遠一起下了樓,兩人坐上他的車子。她坐在副駕上,想到昨晚徐子菲也坐在同樣的位置,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再想起林浩那突如其來的表白,就越發感到心亂。

“林浩呢?他怎麼不一塊兒去?他也喜歡徒步的。”安婭問。

“他本來說是要來的,但昨晚回來就說身體不舒服,所以今天不來了。”顧寧遠回答。

安婭低下頭沒說話,默默地看著自己昨晚被林浩拉過的右手,她知道他不是真的不舒服,而是因為她的拒絕。她沒有忘記當自己說出個“不”字的時候,林浩的表情有多麼地難過,她也覺得很難受可是並不後悔。無論是為了月娥,林浩還是她自己,盡早地說清楚一切才是最好的辦法,雖然傷害是一定會有的,但起碼她已經盡力嚐試降到最低程度。她暗自祈禱希望這事過後,林浩和自己依然還能成為朋友,隻是不知道該如何向月娥解釋?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林浩沒來,你好像有些不開心?”顧寧遠一邊開車一邊用餘光瞄了瞄她。

“那你呢?林浩不舒服你不替他擔心嗎?”安婭反問,她想,顧寧遠知道林浩喜歡她的事嗎?如果知道,他又會怎麼想?

“我和林浩已經認識很多年,從某種程度來說我們的感情就像兄弟一樣,我了解他,所以我明白他今天最需要的就是一個人好好地安靜一下。”顧寧遠平靜地說道,他戴著墨鏡,安婭看不清他眼裏的表情,不過從話語間她感到他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那麼……”安婭躊躇著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這時顧寧遠突然塞給她一份地圖:“徒步前最重要的就是把路線和地形先弄清楚,你先看看地圖,做做功課。”

“你這話就像給你的學生布置作業似地。”安婭接過地圖,埋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