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窯的大餅站在窯門口看見了,說:“啊喲,跑得蠻快的嘛!”我說:“這算什麼,好好要快了!”還沒等我說起米……的事,大餅就說:“不要瞎吹了!”我就說:“我跟你比!就在這裏比!我饒你十米,輸掉中午兩隻獅子頭!”——“獅子頭”就是大的肉圓。大餅說:“饒我十米,熱你的昏!”結果我就沒有饒他跟他比,在窯洞外的長走道上,他還沒跑到十米就不跑了,說:“啊喲,這小賊是快!”
這時我已經快二十米了。
獅子頭他賴掉了。
還有就是我打“喬老爺”的時候跑,喬老爺是我們進窯班的,叫喬達榮。我是排長,但是勞動在進窯班。喬達榮是個勞動很好的人,但是有的時候要拎不清。比方說你叫他放坯的時候輕點兒,他卻就是要重點兒,乒乒乓乓,乓乓乒乒。比方說你讓他先裝這排坯再裝那排坯,他就非要先裝那排坯再裝這排坯。他拎不清的時候喜歡跟你對著幹,而且嘴巴裏還要嘰裏咕嚕咕嚕嘰裏。有一回他又拎不清了。我說喬老爺你又要拎不清了是吧?他不睬,繼續乒乒乓乓乓乓乒乒。我說你想把坯統統粉身碎骨是吧,當心讓你賠哦!他不睬,還是乓乓乒乒乒乒乓乓,嘴巴裏而且就嘰裏咕嚕咕嚕嘰裏起來。聽不清他說什麼,隻聽見嘰裏咕嚕咕嚕嘰裏。陳孟彪就開始在旁邊煽陰風點鬼火了。陳孟彪是我的中學同學,喬老爺不是我的中學同學。陳孟彪說,喬老爺,你想反對領導是吧!喬老爺說:要,麼,反,對,黴,領,導,哦!喬老爺這句話說得蠻一字一頓的。我說喬老爺你罵人是吧!他說你不是梅領導啊?我說你是說“黴”
不是說“梅”!他說你怎麼知道我是說“黴”不是說“梅”啊?!
我說你以為我是戇大啊我不知道你是說“黴”!他說你跟戇大差不多。我說好的你罵人好了!我想我也不要跟你爭什麼黴啊梅的爭不清楚,肚子都餓了,還是先讓你吃一拳看看到底誰是戇大吧!我就衝上去給了他一拳!
打在臉上。
他說你打人!“嗚嗚嗚嗚”,轉身便抓起一塊磚坯。
我就逃。
他追。
但是他哪裏跑得過我,一眨眼,我雖然沒有跑得無影無蹤,但早已逃得老遠了。他隻好拿著磚坯繼續“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女兒說:“哈哈,爸爸跑步的天才沒有地方發揮!”
還有一次是失火了,晚上,剛剛睡覺,外麵喊失火了!
我爬起來就往外麵奔,連革命先烈也來不及想。
很多人都在奔。
隻見遠處有一個像大輪船的龐然大物烈火熊熊,映亮天空。
我們的農場在杭州灣畔,旁邊就是大海,毫無疑問是一艘大輪船失火了!
我熱血沸騰,鬥誌昂揚,沒有幾步就跑在第一個了。
——結果我第一個看清楚——不是看清楚,是聽清楚,失火的不是大輪船,原來是豬圈……豬在叫得一塌糊塗。
不過,後來,女兒漸漸對我說,她的50米及格了,400米及格了,800米也及格了。我說,好,好,好。
她說他們班級絕對團結,不要太令人感動哦!跑800米的時候,跑得快的帶跑得慢的,男生帶女生,體育老師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結果全部及格!
我說是不是體育老師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跑表沒看清楚,結果致使你們全部及格了?她說這是誹謗,完全誹謗!
我說我也很激動,我想放聲歌唱。
我們那時不跑50米,最短是60米,如果有50米,我也肯定可以得金牌——徽章。我這人跑短距離總是如離弦之箭。我那次陰雨綿綿在區裏得徽章後,班上有個女生寫作文形容說,我快得像隻蒼鷹,結果全班男生齊聲高呼蒼蠅蒼蠅——形容有點不當,應該是如離弦之箭,或如箭離弦之類。
她看足球倒是絕對起勁的。他們全班都絕對起勁。因為現在全中國都在起勁嘛。申花隊到南京去踢足協杯,他們班級五個男生在五個男生中的一個男生的爸爸的帶領下,提早兩天前往南京。球是星期天下午四點鍾踢。星期五晚上吃晚飯,她說,我們班級五個男生現在出發了。我說,到哪裏去啊?她說,南京。我說去玩啊?她說去看足協杯呀星期天不是踢足協杯嗎申花隊要拿雙連冠的!我說這五個男生胃口這麼好,跑到南京去看足球!她說甲A在虹口體育場比的時候他們哪一場不去看啊,小喇叭也不知吹壞幾個了。我說他們五個小孩子去他們大人不罵的啊?她說有一個大人帶的,五個男生裏有一個男生的爸爸帶他們去。
星期一吃晚飯的時候她說,我們班那五個男生今天無精打采一言不發,他們說昨天在回來的火車上,有個老頭子更加無精打采垂頭喪氣,嘴裏喊,我不要活了呀,我不要活了呀。
我說大概有神經病!
她說這就叫球迷你懂嗎!
我說踢球踢輸掉總歸有的,難道申花隊每一場都要贏啊?
她說下一次超霸杯肯定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