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超霸杯這一天她生病了,到醫院看急診,一路上搖搖欲墜地去,搖搖欲墜地回,回來後坐在沙發上繼續搖搖欲墜,我說你睡覺吧,她說不睡,原來,沒多少時間,超霸杯開始了!
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裏的超霸杯,一聲聲地喊:好!
好!啊呀!啊呀!
我說你毛病好啦?!
你精神抖擻起來了嘛!
你現在怎麼一點也不搖搖欲墜了嘛!
她全然不顧我的冷嘲熱諷,手舞足蹈地對著電視裏喊:好——好——啊呀——啊呀——……
直到申花隊贏,徐根寶笑起來,範誌毅笑起來,梅思繁也笑起來。
好像也沒過多少天,甲A又開始了。現在一天到晚都在踢球似的。一年到頭踢。我有個朋友在辦《體育報》,每期寄給我,上麵全是講足球。我建議說,別叫《體育報》,叫《足球報》算了。他說,有《足球報》了。
《體育報》星期一寄到。星期一梅思繁必然要問:“《體育報》呢?”
甲A是星期天踢。每個星期天的下午。梅思繁真是更上一層樓了,每場都看!她說他們同學都是每場都看的。
有的時候是三點多鍾,有的時候是五點多鍾。什麼如果是主場的話嘛就是五點多鍾,如果是客場的話嘛就是三點多鍾,我搞不大懂。我讓她解釋解釋,她就解釋了,我沒聽懂,我說你解釋得一塌糊塗,她說那我重新解釋好了,我趕緊說算了算了。
我不是球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幾乎全中國的人至少是全上海的人都好像已經變成了球迷的時候我卻還沒有變成球迷。所以我也不想搞懂什麼三點多鍾和五點多鍾。
三點多鍾或者五點多鍾的時候梅思繁肯定是坐在電視機前的。
把眼鏡戴好。
她學問很好的,是四隻眼。
她媽媽學問也很好,也是四隻眼。
我學問不好,隻有兩隻眼。
四隻眼又是她媽媽遺傳的。
她當然是幫申花隊的。如果是申花隊比,她就直接幫申花隊,如果不是申花隊比,她就間接幫申花隊,間接幫申花隊就是幫對申花隊不構成威脅的隊。
電視機前真是被她叫得一塌糊塗。
她現在不再隻是“好、好、啊呀、啊呀”了,她已經更上一層樓,開始批判裁判,“謾罵”裁判,要把裁判趕下去,要給他一個黃牌警告,更是要給他一個紅牌警告……
我提醒她,梅思繁同誌,你是不是叫得太響了一點!
我提議她不要叫了,幹脆也去買一個小喇叭吹吹算了。
我勸她看球還是要講文明,不要罵人,列寧同誌說,謾罵和造謠是無力的表現。
她說,我又沒有造謠!這個裁判不要太不像話哦!誰在主場比,他就幫誰,上次在天津踢,國安隊隊員衝到天津門口,剛要飛起一腳,結果天津的守門員先飛起一腳,像李小龍練過飛腿似的,把人家踢倒在地。明明應該紅牌罰下去的,可是這個裁判隻亮了個黃牌警告!他說守門員不是故意的。像李小龍練過飛腿一樣,難道還會不是故意的?賴皮賴得不得了!
她媽媽說,這個裁判是不好!
她媽媽是北京人,祖籍是北京,所以無論什麼事,隻要一方是北京,她免不了就會幫北京。所以她現在當然就要幫一下國安隊。
我諷刺她說地方色彩特濃。她就諷刺我說你也可以地方色彩特濃啊!
我的地方色彩當然就是安徽。
可是我怎麼就好像從來沒聽說過安徽足球隊!
我常常提的就是黃山、徽居、文房四寶、陳獨秀、胡適……
打開電視,播音員說,警方日前又捕獲了一批罪犯,他們是來自安徽的民工。
她說,你看看……
媽媽是被梅思繁叫得吸引了過去,就看看,看看覺得蠻有勁,就開始正式看了。
她看的時候,禁不住要說“啊呀,看樣子申花隊要輸了”之類的話,梅思繁立即就叫道:“給我住嘴!”
如果正好是申花隊跟國安隊踢,那麼電視機前就吵得一塌糊塗了。我隻好說,你們兩個都給我住嘴!
我看書也看不進。
媽媽說,像你這種男的沒有的,不看足球!
足球比賽的日子,我們家電視前叫得“紅旗招展,鑼鼓喧天”,可是我告訴你,直到目前為止,梅思繁連究竟什麼是越位也沒搞清楚,更別說她媽媽!
漸漸地,到了星期一,她媽也會問:“《體育報》呢?”
他們班的男生都自封是範誌毅、高佳、謝暉、莎莎……
可是他們綠顏色學校規定,要到初二才可以參加學校足球聯賽,他們沒有辦法,隻好說啊呀初一快點結束吧快點結束吧……
——不過我是不大對人家說我小時候跑步跑得很快的得過徽章是田徑隊隊長……因為我試著說過的,結果人家總是說你不要瞎吹了,他們說“瞎吹”,就是指真正的“吹”了,我隻好想,算了算了,不說,說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