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猜測說,軍需官的可能性最大。能用軍火與俄軍換大煙,肯定不是一般的交情。
有人應證,王營長,你查過那麼多走私的,有沒有大的?為什麼沒有?有人給他們開條子,有了條子就不叫走私啦。這些人不是奸細,也跟奸細差不多。
劉自德一看沒有人應對,而且話越說越遠,趕忙攔住話頭,把人散掉了。
大家散去,屋內隻剩下劉自德和項惠世二人。
劉自德見項惠世的難過勁,便勸解到,沒想那些啦,抓緊休息,收拾好東西,不要趕路呢。
項惠世說,有一點我不明白。我沒帶過兵,可這隊伍,明明好好的,怎麼說不行就不行啦。
劉自德不明白項惠世在說什麼。你說的是……
項惠世比劃著說,你看啊。過道清線的時候,打戰車的時候,上十八盤的時候,說當別動軍來到這平漢線邊上,這隊伍都好好的呀!怎麼就……
劉自德明白了,一邊說,一邊想,想著怎麼能給項惠世解釋清楚。打仗呀,就是一股心勁,心勁在,就打上去了。心勁沒了,那就滑到哪算哪啦。心勁為什麼沒了?
你是中央軍的,體會不到我們這種隊伍的……那個怎麼說呢?這麼說吧。你還記得司寨的那個電話嗎?對。敬上司如父兄,恤下屬如子弟。人人有個家,對吧?四十軍就是我們的家。在這個家裏,上司是父母,同級是兄弟。在臨沂,大家都在那裏守著,生死在一起。為什麼?父母在那裏,家就在那裏。你跑了,你就完了。在沛縣,打散的三四千人,象刮風一樣的,一下子就沒了,為什麼?他們以為家沒有了,心就散了。我們當時已經衝出去了,長官一說龐軍長還沒出來,大家立即就紅眼了,組織敢死隊,根本就用不著懸賞,什麼大洋不大洋的。殺回去,一見到龐軍長,大家都哭了。龐軍長也哭了,他非要見過我們才肯走。王忠義是第一個到的,龐軍長一定要見他,問他的部隊、職務。
你不是問為什麼那會打仗有勁,為了回家呀。現在為什麼沒勁啦?在新鄉不是有了一個臨時的家了嗎?上邊不是說可以去嗎?幹嗎不去呀?當別動軍?那不是一個臨時的家嗎?大家不是問了嗎,以後能不能回四十軍?
我們圈子小?怎麼說呢?我不生氣,這是實實在在的事,我生什麼氣呀。你項秘書是實在人,忠臣,你願意跟我說這個,是看得起我。我也跟你說實話。為什麼我們把四十軍當作家?當兵之前,家裏沒有什麼東西,房子是用我的軍餉買的,地,牲口,都是。我們家是小戶,以前總受欺負,現在沒人敢動我們家一根毫毛。王忠義現在是大英雄,當初還不是叫人舉著菜刀追得滿街亂跑。
我們也想著別人能把我們當家裏人看待,可光我們想有什麼用呀!你們中央軍,委員長是父母,黃浦是兄弟,哪裏有我們的份?這幾年,集團軍司令部在我們這邊,可糧食都在二十七軍那邊。為什麼大家都不想向二十七軍靠攏,他們把我們當回事了嗎?電報上說有接應,接應在哪裏?敵情通報都不給一個。
我們知道國比家大,可國是什麼?老百姓的國,就是上繳皇糧,下交地租。我們山上是交委員長的皇糧,山下是交汪主席的皇糧,按份量一算,差不多。地租都是按老規矩,山上山下一個樣。公差也差不多,山上不比山下少。這國有什麼差別?山下,要給日本人鞠躬。山上,日本人要來掃蕩,這就是差別吧。
那邊?那邊可不一樣。楊主席的皇糧少呀,還要平均負擔呀,窮人合適呀!還減租減息呢,還贖人贖地呢,還組織無糧戶向富戶借糧呢。這就跟咱們這邊不一樣了。咱們這一打仗,老百姓也沒人管,自己跑,跑掉了命大,沒跑掉活該。聯莊會?不管這個。人家那邊,民兵埋地雷。日軍獨立混成第四旅團打我們的時候,從水治半天就到林縣縣城了。等掉頭打人家的時候,民兵把地雷一埋,公路三天沒通。
算啦,不說這些啦。很晚了,趕快做準備吧。
為什麼不去縣城?你還記得那個程萬寶嗎?對,新縣長。縣城大,我們這點人不好控製。程縣長肯定要也要去。哪我們正經事做不了,全給他打下手啦。那些人,不怎麼樣。投降的那個縣長李同秀,還自己印鈔票呢。你想不到吧?
十八集團軍?噢,他們是,他們是……老百姓是父母,官兵是兄弟。要不大家都不願意去呢。
誰會勝利?下山跟這沒關係,真的。大家跟你一樣,肯定最後中國人勝。問題是什麼時候勝?我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山下和平去了,上邊說了,勝利以後不算漢奸,多好的事呀!誰不幹?
說實在的。要是兩三年勝,咱們多,他們少。要是三四年勝,兩家可能差不多。要是時間再長,恐怕是人家多哪我們少啦。
你想呀。盧溝橋抗戰的時候,我們在哪,人家在哪?中條山戰役之後,是不是。咱們這次打完了之後,我們在哪,人家在哪?以前真要靠我們這些先遣隊啦。
注:楊主席是指楊秀峰,時任晉冀魯豫邊區政府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