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的,我爸一句話也沒說,我一看他聽不進去,隻好轉變了話題,我說:“爸,您判了六年徒刑,我二舅三舅也判了徒刑,這件事到底怪誰,為什麼這麼嚴重,到現在我也解不開這個謎團。”父親聽到這兒長歎了一聲,這才打開了話匣子,他說:“倒黴就倒黴在佟浩儒身上了,在我去天津找你媽的時候,佟浩儒對我說他有個表弟叫王子明,在國民黨的時候混過事,現在解放了,沒有了工作,你在沈陽路子寬,能不能幫著給安排一個工作,我問他會什麼手藝,他說會熏肉,開飯館,於是我就答應下來了,哪知道這王子明是假名,他原名叫佟榮功,是佟浩儒的親堂弟,他又在國民黨裏做過少將督察處長,這些我全被蒙在鼓裏,一無所知,結果吃了大虧,受了株連,落了個窩藏、包庇反革命罪,我恨透了這個佟浩儒,是他給咱們幾家帶來了災難,我也恨我自己,處事不慎,才得了這麼個結果。”
我又問我爸:“現在佟浩儒幹什麼呢?”我爸說:“他被判處了無期徒刑,我在北京西什庫十三號被關押期間,曾經見過他一麵,有一次提審,兩個人戴一副手銬子,我身旁那個人就是佟浩儒,他趁看守不備,對我說了一句話,永魁啊,哥對不起你。”我爸說到這,連連歎息,接著說:“佟浩儒就是咱家的克星,事到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我又問道我媽和他離婚的事,我說:“爸,你怎麼就同意跟我媽離婚了呢?”我爸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大聲說:“那時我正在服刑,沒有自由,她三番五次找到北京,逼著我跟她離婚,說得冠冕堂皇,政府給她做主,不給我做主,我不離也不行啊。”我一看我爸又要大發雷霆,嚇得我不敢再往下問了,我家雖然是個說書的,但父母對子女的要求非常嚴,我從小就是從棍頭下長大的,別看我已經娶妻生子,可在父親麵前,我不敢強嘴,不敢惹他生氣。
簡短截說,我在家陪了他三天,後來父親對我說:“你還得說書,趕緊回去吧。”我臨行時對父親說:“爸,現在我能掙錢了,生活不成問題,我每個月都會給您送錢來。”我爸說:“過去靠的是你媽,現在經過學習了,我也明白什麼叫自食其力了,今後我也要改行說評書,不彈三弦了,我還不到五十歲,我相信我還會掙到錢的,這個家用不著你擔心。”
在我臨走之前,又去看望了我三舅,三舅明白了我的來意,對我說:“你父親受的打擊太大了,一般人承受不了,他沒躺下就算不錯了,有我幫著他,他會逐漸恢複正常的,他說那些氣話也是能改變的,你就放心回鞍山吧。”於是我含著眼淚離開了沈陽。
坐到車上,心裏邊苦辣酸甜湧上心頭。回到家裏之後,我像泄了氣的皮球,把包放到了椅子上,王全桂趕緊問我:“見到咱爸沒?他怎麼說的?”我沒好氣地說:“我回沈陽幹嗎去了?能見不著嗎?爸說了,不承認你這個兒媳婦,不允許你踏進他的家門。”王全桂吃驚地睜大眼睛問我:“這是真的?咱爸真這麼說的?”我說:“我難道還造謠不成?”王全桂是個急性子,辦事情嘁哩喀喳
,從不拖泥帶水,她二話不說抱起幾個月的女兒慧莉,一溜風地就回沈陽去了。我以為她要回沈陽跟我爸去幹仗,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兒,可是攔又攔不住,用我三舅的話說由她去吧,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幾天之後,王全桂高高興興從沈陽回到鞍山,二話沒說,從懷裏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我說:“你看這是我跟爸的合影。”我當時又激動又高興,忙問她:“你跟爸把話解釋清了?”王全桂說:“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解釋不清的,我對你們老單家是功臣,所差者就是比你大幾歲,咱倆結婚,你願意我也願意,難道這還犯法不成,你爸有什麼理由不允許我進這個家門?我們爺兒倆嘮了兩天兩夜,咱爸也特喜歡咱這個女兒,你看抱著她還照了相。”我聽後,如釋重負,長長地舒了口氣。
打那兒之後,我們經常回沈陽去看我父親,那時我父親的情緒基本穩定住了,他每天都到茶社聽我三舅說書,就像小學生聽老師講課似的,他立誌要改行做一個真正的評書演員。家裏的事基本穩當住了,把我解脫出來,我又一個心眼兒的開始說書奮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