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家來說,經濟方麵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原來是靠老婆養活,現在反過來了,由我承擔了家庭的主力,我們在鞍山買了新房,我和趙師爺是鄰居,住在樓上樓下,這樣學習起來就更方便了,那時我頭腦當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個勁兒地往前衝!
就在那一年的春天,我突然接到一封信,打開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原來我父親刑滿釋放了,他已經回到沈陽的家。我一蹦老高,跟全桂大聲說:“咱爸出獄了,我得趕快回家去看看。”我老伴兒也高興得不得了,我帶了不少錢,坐上火車回到沈陽家裏。
我還記得我剛進門的時候,父親一個人正坐在屋裏喝茶,我們爺兒倆幾年不見了,這次相見顯得多少有點陌生,我進門大叫了一聲:“爸,你回來了。”我爸顯得不那麼親熱,隻是用鼻子哼一聲,好半天他才說:“聽說你跟王全桂結婚了?你也說書了,真叫我大失所望啊,當初我發誓要改換門庭,我恨透了說書這個行當,可是老天爺不睜眼,為什麼也叫你說了書?再一個王全桂比你大八歲,怎麼能做你的媳婦?這個人我無法接受,你回來看看我可以,但你回去轉告王全桂不準進我這個家門。”我聽了之後,好像挨了當頭一棒,奶奶坐到旁邊一句話也沒說,接下來我父親用手捶著桌子仰天長歎:“我是做了哪門子孽?遇上了這麼多逆事,今後還有什麼臉麵活在世上!我在監獄苦盼了六年,好不容易回了家,沒有一件事叫我順心,我呀我呀!命太苦了。”老人家說著說著放聲大哭,我奶奶也哭,我也哭,我邊哭邊心裏翻個兒,不知道如何向我父親解釋,也不知道用什麼法來安慰他。
後來我想到一個主意,那時我媽雖然走了,可我三舅還在沈陽說書,他是去年刑滿釋放的,依然在沈陽曲藝團工作,他真不愧是個小聖人,跟我媽一樣,鼓槌一響黃金萬兩,生活不成問題,我爸和我媽對我三舅一向尊重和親熱,也許三舅能把他勸好,於是我離開家門以買東西為名,找到了我三舅家。當時我三舅住在沈陽皇寺大街一所不起眼的出租房裏,我們爺兒倆見麵之後,我一邊哭著一邊向他講述了經過,我三舅是個內向人,平時很少說話,但是說出話來極有分量,他聽著我的哭訴,一句話也沒說,而後站起身來,穿好衣服,拉著我就走,直接回到我家裏。在我沒回來之前,他跟我爸已經不止一次見麵了,但是每次見麵我爸對他都十分親熱,三舅進屋之後,把衣服脫掉,好半天沒說話。我站在旁邊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我爸沉著臉眼裏噙著淚水,也沒說話。
在十幾分鍾之後,還是我三舅先說話了,他說:“永魁啊,事情到了這步,隻好逆來順受了,說句迷信話這就叫命,你再難過能改變得了現實嗎?香桂走了,那是她的自由,隨她去吧,傳忠現在說了評書,我聽說進步很大,有人告訴我,他在鞍山還是個小紅人,看來啊,孩子就是說書的命,這又有什麼不好呢,改換門庭不改換門庭有啥區別?你難道還想叫他當市長、省長?咱家有那份兒德嗎?你有那種本事嗎?既然沒有,也由他去吧,他將來在曲藝圈裏要成了角兒不也是一件好事嗎?你何必這麼難過呢?”
三舅的話句句說到點兒上,終於把我父親說服了。半個多小時之後,我父親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我認了,不認也不行啊,但是我不承認王全桂是我的兒媳婦,這點不能改變。你走吧,回去說你的書,我的事你就不必管了。”聽話聽音兒,看得出我爸的餘怒依然未消,對王全桂成見極深,我能走嗎?我爸好幾年才回到家裏,怎麼的我也要陪他住幾天哪?開始我爸不同意,一個勁兒往外攆我,後來我三舅說話了,說:“永魁啊,你這麼做就太不近人情了,孩子大老遠回來看你,有那麼多的話需要嘮一嘮!”我爸不堅持了,我三舅在我家吃過了晚飯就走了,屋裏就剩下我們爺兒倆,我奶奶回西屋去了。
那時我家也發生了不少變化,大妹妹在鐵路文工團工作,已經結了婚,落戶在成都,我二妹妹在撫順財貿學習,還沒有回來,我三妹和四妹被我媽接到哈爾濱去了,現在家裏家外就剩下我們三口人。在睡覺之前,我有一肚子話想說但又不敢說,但話是開心鎖,不說又不行,於是我仗著膽子打開了話匣子,把我爸沒在家這段期間發生的事情向他詳細地介紹了一遍,重點是說到我和全桂婚姻的事,我說:“爸,王全桂沒有文化,說話口快心直,這是事實,但這個人心不壞,在咱家最困難的時候,是她掙錢養活了咱全家,沒有她我也不可能在鞍山買了房子,再說她已經為咱家生下了一個女兒,也是老單家的骨肉,難道您真的就不能接受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