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歐的典型代表英國,於1066年建國。但這並不意味著之前的英國沒有文明,實際上,此時的英國進入現代社會的所有條件都已齊備:全民統一在基督教之下,交通道路在羅馬殖民時期已經四通八達,倫敦已經成為一個商業大都市,作為一個整體的民族,英格蘭人也都全部集合到位,法律與道德體係乃至封建製度也已確立,文字早已開始使用,甚至學術也已經處於萌芽狀態,曆史文獻如《英格蘭人教會史》等早於7世紀出現,通向後世憲政的賢人集會也一直發揮著作用,諸多國王的政策不得不表現出寬鬆的一麵。
為何英國曆史從1066年算起
之前,英國也有諸多小的王國,隻是沒有統一起來,而且不獨立,在維京人統治期間,英國曾經與丹麥、挪威共主。打個不太嚴格的比喻:1066年的英國相當於秦時期的中國,來自法國而血緣與英國接近的征服者威廉就是英國的秦始皇,征服前的英國社會相當於處在四分五裂的春秋戰國時期。
自1066年之後,英國文明持續至今從未斷絕,確實已延續了千年,若以同樣的標準來檢驗中國的曆史,則秦漢之後,中國的曆史不超過400年,因為自那之後很少有哪個朝代統治時間超過300年,最後一個統治中國的末代王朝,連文字創立都是他們建國前夕的事情,所以中國的文明為什麼號稱“綿延不斷的5000年”,卻在實踐中總是出現問題,原因就在這裏—對文明曆史計算的方法不同。
英國人將自己的曆史從1066年算起,之前被衝斷的曆史都不計算在內,更沒有將4500年前雄偉的天文巨石陣用來鼓吹自己有5000年文明,這種謙遜展示的是一種對於現代文明的自信。
但是按照英國的計算方法,將秦、漢、唐、宋忽略掉,不算作中國曆史,這確實也不合適。總體來說,中國既不屬於曆史短暫的小國,但也絕非質量上乘的“5000年文明古國”,中國的文明是一再補綴的“百家衣文明”,與印度的格局差不了多少。再考慮到中國之大而績薄,別國之小而大成,中國人實在應該深刻地自省。而對照英國這一時期的得失,更能夠清楚地看到中國的文明在現代化進程中掉隊的原因。
威廉王之後,英國漸趨穩定
第一位統一英格蘭的英國皇帝威廉(1066—1087年在位),是先行在法國建立大營的諾曼人之一。這個侵略者論其根源本來與英國的維京人並無很大區別,但是因為在法國居留已久已經拉丁化,故而威廉以及他的宮廷貴族們都說法語,所以這個新的統治者與操日爾曼語的英國當地人的文化並不完全統一。直到愛德華三世(1312—1377年)時,英國宮廷貴族都講法語。
近千年來,法語一直是歐洲的外交語言—更早時期羅馬帝國的拉丁語為歐洲學術語言與教會用語,這一局麵直到近代英國實力超過法國才得以全麵改變。看來語言文字與政治、經濟的強勢確實有著緊密聯係。原本“曆史悠久”而先進的法國人由於受不了英國這個彈丸小國後來居上,傲慢地拒絕學習他們鄙視乃至仇恨的鄰國語言—英語,雖然法國離英國很近,但不少法國人並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法、英兩國之間的恩怨頗似中、日,因其近,所以遠。
1066年之前的英國一再遭到北方海盜的侵略,自從有了威廉王之後,這個國家才有了較強的邊疆守衛,再也不受北方海盜的大規模侵擾。另外一個顯著變化是,英國皇室再未遭到滅絕,發展至今的曆代國王之間都有或遠或近的血緣關係—這可能有賴於宗教的維護與製衡,在殘酷的宮廷政治鬥爭中,英王室的血脈一直綿延到今天的伊麗莎白女王二世,這在中國則相當於宋朝皇帝血脈綿延至今。這種奇跡盡管有各種解釋,但是英國人善於妥協的克製力與理性精神不能不說功莫大焉。
威廉之前的英國諸王也並非皆守規矩地按照繼承製度上台,因為英國人也沒有認同自己的國家。但在威廉同期,竟然沒有出現趁機紛紛稱王的局麵,反抗他的多是本地原先有可能稱王的“候選人”。另外,威廉本人其實已經在之前的英國賢人集會確定的王位繼承人之列,隻不過他是第二人選,而他入主英國也是受到原本已經做夠鋪墊的教會的同情。所以,盡管威廉征服英國也發生了激戰與大規模的殘酷戰鬥,但與中國曆史上通常出現的平民暴力革命還不是一個性質。威廉還是用了許多年才統一了英國。由於有這樣的強力開端,英國本土原先帶有原始性質的寬鬆自由社會就宣告結束,威廉開始了帶有大陸性質的強權統治,他還廢除了之前的賢人集會,代之以諮議院,不過這還不能算是典型的嚴酷專製社會。這樣的專製看來是必要的,否則整個國家將重新陷於分裂與無政府狀態,正是威廉對英國的這一整合使英國走上了一條全新的強國之路。
長期相對穩定而和平的生活使英國文明開始積累,這是英國最終成為現代化先鋒的重要前提條件。英國與日本在類似的孤島條件下所形成的文明積累效應,在日後的現代化社會裏產生了何種正麵作用,是大陸國家應該重新研究的一個重點課題。這種孤島優勢甚至在20世紀的敦刻爾克大撤退的實力保存中也可見一斑。所以,地理地緣關係對於人類社會有著如何重要的作用,這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