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愛是永不止息(1)(2 / 2)

(2005年10月13日,第二次到竹子家)

第二次趕赴竹子家是為了接待《天下父母》欄目的呂導進行實地考察和相關拍攝,他從北京千裏迢迢而來。

其實我一向是個閑事上調皮搗蛋絕對有餘,正事上卻是木訥遲鈍不知如何反應之人,幸而呂導一個人便可應付所有大小事,我隻要在旁拎拎包裝裝樣子即成。

我們從竹子父親一天的行程開始拍攝:幫助竹子母子三人起床洗漱、買菜、掃地、做飯、洗衣……

“父親的一天是從早上五點半開始的,起床後父親先解開傷口的繃帶……六點半左右是母親的起床時間,父親將左手伸在母親的頸下右手抱著母親的雙腳然後雙手同時用力便將母親扶起來移到床沿坐好,父親將自己受傷的左腳斜斜地伸出去,身體的重心集中在右腳上蹲下把母親的腳挨個拎起來放進褲管內,將褲腰拉到母親的膝蓋住,把鞋子套上母親的雙腳後父親撐著床架站起來把衣服放在母親的身後,將母親的左手放進左袖後輕輕地把左衣領拎到肩膀位置,右邊如法炮製,替母親穿好衣服扣上扣子後父親雙臂穿過母親的腋下把母親抱起來,然後側轉身左手依然扶著母親的背預防意外的發生同時騰出右手將母親的雙手逐一擱在桌子上,等到母親扶著桌子站穩後父親彎下腰替她把褲子拎上來穿好……”

竹子所描述的一切那樣真實地顯現在我們麵前,而其中的艱難,在這個拖著病腿的年近七旬的老父操勞下,即便傾盡了所有的語言,又如何形容得出一二?

而你可知道,就是這樣一個老頭子,他和竹子一家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他根本就非竹子的生身父親。

竹子的生父在竹子還蜷縮在他母親的子宮裏便已撒手人寰。竹子用他特有的寬厚和幽默形容說“……也許是被冥冥之中感應到的日後生活慘狀所驚駭,原本應該主角演出的他,就這樣將肩上的重擔輕輕地撂下,從一個局內人轉為局外人……”

而為他接下這副重擔的便是這個可敬可愛的老頭!

竹媽媽搖著頭對我歎息“……隻是苦了他了,當初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把他拖累到這樣,若不是老頭子這樣開朗的性格,我們和別人肯定相處不來,他都能這樣任勞任怨了,我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別過頭去不知如何接話,借機踱到廚房的門外聽呂導對竹爸爸的單獨采訪。

“後悔?你說後悔?沒有,沒有。”竹爸爸用他感染過很多人的洪亮爽朗的嗓音大聲說,“苦不苦?不,不去想,有的時候腳實在太痛了就叫一下(竹爸爸上世紀八十年代由於車禍傷到腿,動過很多次手術,後來蔓延成骨髓炎,每天必須用藥)……忘了,忘了,都忘了,這個腿用藥太多,有副作用,我什麼都忘得快,對,很健忘……啊?當初為什麼會進這個家,嗬嗬,我不知道,我說不來……”

“……你說護送他們去上海?沒有,沒有送……”聽至此,我大吃一驚,竹子曾說過,他出生才三四天,便開始了“文革”大武鬥,父親護送他和母親開始了大逃亡。

我忙拉了竹子來驗證,卻好笑地聽他已經在描述說,“……那次去上海啊,在鷹潭轉車……”

突然又有些抑製不住地想流淚,忽然有些領悟,或許對於單純的老人來說,活著便是活著,隻要我們簡單地堅守住活著的信念,無論多少困苦挫折,也要用盡全力活下去,她不需要哲人們所追問的崇高意義,也不需要文人們所謳歌的美好希冀,她給予什麼,我們便承受什麼,永不怨天尤人,永不輕言放棄。

這位不懂得多少大道理的老人蹣跚著用自身的行動告訴我們:對生命、生活最本質的愛,便是承受、珍惜,且永不止息。

(2013年1月20日,第四次到竹子家。)

我定了定神,伸手拉開門。

“珊珊來啦!”側對著門坐著的老婦說,“老頭子,珊珊來了。”

竹媽媽依然坐在那條長背椅上,兩隻腳用皮帶繃住,她穿戴得齊齊整整,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全部攏進一頂線帽子裏。

“珊珊來啦。”廚房裏傳來依然洪亮的聲音,是竹爸爸。

“是的,我來了。”我不禁彎起眼角笑著回答,一腳踏了進去。

冬日的陽光鋪灑在離竹媽媽不遠的地磚上,整潔、溫暖、清澈、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