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 年,卡帕把幾位同好—布列鬆、大衛·西摩、喬治·羅傑拉在一塊兒,打算成立一個代理公司,專門負責發行亂世影像的照片。正當他們為公司名稱大費周章時,卡帕靈機一動,取了個香檳酒名—“馬格南”。“馬格南”是一種兩誇脫裝的大桶香檳酒,為好友們慶祝生還的聚會上經常喝的。這一點也正反映了卡帕的詼諧性格和樂天知命的人生觀。
卡帕直到去世為止,一直是“馬格南”的領導人物,沒有他,這個團體就不可能到今天還存在,成為世界所有報道攝影頂尖高手的雲集地。在草創時代,卡帕經常得靠賭馬來周轉員工和同人的薪水,布列鬆就常因為自己的酬勞被卡帕挪用去當賭本,和他大吵一番。不過大家都知道卡帕是為了整個團體的存亡而賭,也就不太在意了。
卡帕幾乎沒有為攝影藝術發表過什麼創作觀。文采甚高的他,在戰壕裏仍保持寫劄記的習慣,不過都是一些當時的記事,和自己對人生、命運、戰爭、友誼、感情等看法的文字。他最出名的一句攝影名言就是:
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夠好,那是因為離炮火不夠近。
他的照片讓人不覺得技巧的重要性,而是顯露出一股用生命才能換取的勇氣。這種大勇的精神使他的照片被任何派別的人都奉為經典,沒有人會批評他表現得夠不夠精致、傳達得夠不夠有力、裁切得夠不夠緊湊、快門機會夠不夠恰到好處、調子夠不夠豐富。他最出名的照片《中彈了》,品質相當差,而另一幀《諾曼底登陸》,甚至是模糊不清。焦距、光圈、快門在他的照片裏都是無用的名詞,他是用生命在拍照,而不是用機器,因此,卡帕是被一般人稱作“偉人”的唯一攝影家。
偉大心靈的見證
很少人討論卡帕的作品,卻有很多人談論卡帕的人格,因為他的照片不用討論,光看就夠。本文也不免俗,直接引述當代作家、詩人、攝影家對他的評詞,來為卡帕的人格作證:
● 海明威
卡帕,他是一位好友,一位偉大及非常勇敢的攝影家。對所有人來說,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而碰到了“萬一”都是黴運;而對卡帕更是倒黴,他是如此活生生的,想著他死了的這天,又長又難過。
● 斯坦貝克
對攝影我全然不懂,關於我必須談的卡帕,純粹是從一個門外漢的觀點來看。專家們得容忍我了。對我來說,卡帕的確摒除一切疑慮地證明了相機不必是個冷冰冰的機器。像筆一樣,用它的人有多好,它就有多好,它可以成為頭腦和心靈的展現。
卡帕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並且當他找到之後知道如何處理。舉例來說:戰爭無法被拍攝,是因為它大致來講是種“激情”;他能在一個孩童的臉孔上顯示整個民族的憂懼。
他的作品本身就是一張偉大心靈不勝悲憫的照片,無人能取代他的位置,我們幸運地擁有他照片裏人類的品質。
● 阿拉貢
這位年輕人,充滿了勇氣和消耗不盡的精力,哪兒有戰爭,哪兒就有他。他奔馳於亂世各地,就好像覺得有份使命感,要永遠用他的相機去捕捉生與死的一線之隔。在我們這個分裂血腥的年代裏,人類成為不可預見力量所造成的意外事件的犧牲品,他是這類故事的一個現身說法。
● 歐文·肖
他活著像最好的士兵一樣,遵守最嚴厲的軍法。他總是駛向槍聲。在羅伯特·卡帕的時光裏,槍聲總是風景裏永遠的特征。
● 斯泰肯
羅伯特·卡帕了解並憎恨戰爭。在他生動、真實的照片中,如同戈雅的名畫《戰爭的災難》一樣,宣泄出人類誠摯而強烈的真情。他記錄了戰爭的恐怖和荒誕的愚蠢。
卡帕一向以走運出名,同行的其他記者給了他一個諢號“走運卡帕”。在他死亡那天,他的葬身之地正是戰火初熄的時刻。幾位記者一同走出戰壕在外麵散步,背著相機的卡帕說他要到附近走一走,看有沒有什麼可拍的。不久,這些記者朋友聽到從卡帕走去的方向傳來爆炸聲,大家不由自主地這麼說著:“他媽的,又讓走運卡帕搶到好鏡頭了。”
結果是地雷搶走了卡帕的生命!自此,世界又失去了一位偉人—安德烈·弗裏德曼。
注:1 歐文· 肖(Irwin Shaw,1913—1984),美國著名作家,主要作品有《幼獅》、《富人,窮人》等。
2 愛德華· 斯泰肯(1879—1973),美國攝影界先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