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亨利·卡蒂埃-布列鬆 Henri Cartier-Bresson(2)(1 / 3)

的確,布列鬆的早期作品,簡直是照著柯特茲看事情的方法拍出來的,不同的是,布列鬆對事件時空交叉點掌握得比柯特茲更加犀利、更加富有象征意味。換句話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因此柯特茲隻是大師,而布列鬆卻享有“等於攝影”的地位。為了有助於了解二人一脈相傳的手法,把照片對照起來看就更加清楚了。

《布魯塞爾》—布列鬆攝於1932 年(見對照圖1)

《布達佩斯》—柯特茲攝於1920 年(見對照圖2)

布列鬆的這張作品,是他最出名的幾張之一,它包含了創作風格的整體精神:事件進行的時間並不因快門的凝住而呈靜止狀態,事件的內容並沒有明確的定型詮釋,所有的信息都顯示著“有一件不知道的事情正在發生”。兩個人隔著布篷在看某種演出,先前的一位撇過頭來,以一種沒有任何提示的怪表情望著鏡頭。這幕原是極為平凡的景象,正由於攝影者在這樣的角度、這樣的距離、這樣的一瞬間將其拍下,才會有這種“什麼事都有可能”的深遠寓意。真是神來之筆,布列鬆一點也不會把活生生的事件做定格處理,而是讓它們繼續演變下去。我們看到的是活的瞬間,而非死的幾分之一秒。他的“決定性時刻”並不隻是留住“事件最好的一刹那”,而是“借最好的一刹那,來使事件產生全新的意義與境界”。這是他最迷人的地方。

柯特茲比布列鬆早十二年就拍了這樣的照片,它們的構圖是那麼相似,雖然內容不同,但精神卻是如出一轍。我們無法得知婦人帽子下麵的眼神,也無法得知她的手正在做什麼動作,不過卻正好遮住了海報中的人物的眼睛。所有元素都是那麼巧妙地息息相關,然而在那一刹那的組合之下,卻使事件有了全然不同的豐富象征。說實在的,就這一點來看,柯特茲才真是時間與空間交會點的先知先覺者。他老早就知道看事實的“觀點”,是打開攝影藝術的一把萬能鑰匙。

布列鬆的“等”

當然,並不是每一個事件的最佳狀態都會被布列鬆和柯特茲碰到或看出來。同樣的事情對這個人有意義,在別人可能視而不見,沒有感覺。有趣的是,對他們兩人而言,同一件事往往會有相同的刺激效果,同一種景象對他們有相同的啟示作用。

《老教授·巴黎》—柯特茲攝於1928 年(見對照圖3)

《海勒斯·法國》—布列鬆攝於1933 年(見對照圖4)

兩張照片的欄杆與石階,都是畫麵中的趣味重點,他們兩人對景象不但有同樣的獨鍾之情,而且都深知“這樣的場景還不夠,有了什麼之後它們就會有意義了”。於是柯特茲在那裏等一位執傘的老教授入鏡,在人物的姿勢跨入絲毫不差的位置時,按下快門;而布列鬆等到的是一位急駛著腳踏車的過客,在他位於兩道欄杆的缺口時拍了下來。

他們兩人都知道事件的元素還未湊齊,明白欠缺的是什麼,而且還曉得要在哪裏才是最好的。如果硬要區別他們的不同,那就是:柯特茲的“等待”沒有布列鬆那麼嚴格,布列鬆會選這張底片來放大,還包括這個騎腳踏車的人要有一點模糊的效果才行。我們知道他不是把快門速度調得不高,就是腳踏車騎得太快的緣故。

總之,布列鬆的作品是任何一個細節都要在決定性的情況下才行,他的所有作品都是萬萬不能切割的;而柯特茲的則是:差那麼一點點也可以,因為他觀察事件的方法,並不像布列鬆那麼抽象,他比較會被事件原來的內容所吸引,有時會對特別的人物、特別的主題做刻意的強調,因此他的作品要比布列鬆更顧及人間的溫暖感,也就沒有布列鬆那麼冷靜、精練。

換句話說,柯特茲等的是讓現實世界的情感更豐富,而布列鬆等的是怎麼使現實世界更接近夢境。

布列鬆的“等”就是他捕捉意象、實現意念的最佳利器,他經常將布荷東(1913—1952) 的小說Entretiens 裏的一句話,附在自己很多本攝影集的扉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