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哈哈一笑,舉目四顧,忍不住輕聲背誦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晉太原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複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口、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薛公子,此處勝在清靜,比武陵桃源更似仙境!”
薛縉站在另一株樹上,大笑道:“姑娘說得不錯!”
這個山穀四麵環山,從天空俯看下去,其形狀哈似一張弓,穀底最寬處不過五六裏,卻有十七八裏長。在山穀的北麵,有一個水潭,潭底的幾個泉眼不住冒出汩汩甘泉,泉水彙成溪流,沿山穀的邊沿流向東南的山澗。山穀之中有許多樹木,北邊十幾裏地的樹種頗雜,但南邊卻有一大片桃林。
璿璣一麵聽著薛縉介紹山穀,一麵極目遠望,待薛縉說完,她輕輕一笑,對冬陽和四名護衛說:“我想好好看看這片桃林,你們要跟著也成,可不許踩壞了花草!”說完便向桃林深處掠去,冬陽與四名護衛對望一眼,遠遠跟在她後麵。
薛縉轉身吩咐他所帶的兩名手下準備食物氈墊,也飛身跟上。
足尖輕輕點在桃枝上,借力躍至空中,身形一折,向前方斜飛而去;落下左足勾住樹枝一旋,又從枝椏下飛掠而過……璿璣望著從眼前掠過的灼灼桃花,粲然一笑,右手披帛揮出,卷住了前方的一根桃枝,微一借力,又向前急飛而去,被清風吹落的幾瓣桃花輕輕飄落她身上,又在她急掠向前時被風卷落,落在春草之中。斯情斯景,似仙子嬉戲花間,直令薛縉心醉神迷。
璿璣妙目一掃,見薛縉呆呆地望著自己,輕輕一笑,隨手從桃樹上折下一段枯枝,以枯枝作劍,一麵向薛縉攻去一麵說:“薛公子,咱們較量一下吧——不過可不許打壞了花草!”
薛縉哈哈一笑,道:“在下舍命相陪!”他這樣說著,一麵向後急掠,在躲避璿璣攻擊的同時,迅速在桃樹上尋找枯枝。可璿璣的攻勢十分迅疾,步步緊逼,他不得不全力閃躲,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找上一段枯枝。他眼珠一轉,看準機會故意露出破綻,璿璣微笑著急速攻來,薛縉一個急轉,璿璣手中的枯枝便直直指向一枝開得正燦爛的桃花。
薛縉正自得意,心想以璿璣這下非打壞了那枝花不可,卻見璿璣秀眉一挑,手腕一凝,注於枯枝上的內力便泰半收回,殘餘的力量隻讓那枝桃花顫了顫,連半分損傷都沒有。
薛縉有些吃驚,想不到璿璣有如此功力。他剛才為了引璿璣上當,轉折的方向並沒有落腳處,此際計謀失敗,眼看他就要落在草地上,他急切之中一伸手抓住了璿璣飄飛的披帛,一借力、一扭身,已向璿璣身後轉去。
璿璣的反應也十分迅捷,不及轉身,便用左手揮出披帛的另一端卷向一株桃樹,右手一翻將枯枝刺向身後,薛縉一扭身躲開,同時伸手扣向璿璣握枯枝的手腕;璿璣感覺到襲向手腕的攻擊已躲不開,便把那枯枝當作暗器向薛縉疾射而去。薛縉想不到她會那樣輕易地放棄手中枯枝,吃了一驚,連忙一個急轉扭身躲開,而璿璣也抓住披帛一蕩,穩穩地坐在了樹枝上。薛縉見偷襲不成,一扭身抓住了一根樹枝,旋身坐在了另一株樹上,而璿璣先前射出的那段枯枝,也已釘在了另一根桃枝上。
薛縉咧嘴一笑,道:“想不到姑娘有這樣的功力,在下險些性命不保!”
璿璣也笑道:“公子過謙了,我那一招又怎能真的擊中公子?”她看看那段釘在桃樹上的枯枝,又是一笑:“按照先前的約定,我已輸啦!”
薛縉癡癡地看看璿璣,躍到她前麵的一根樹枝上坐下,輕聲說:“若真能死在姑娘手中,也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他說這句話時,聲音低低的、沉沉的,如自語、如夢囈,似把刻骨相思,都融進這一句話裏。
璿璣心中一顫,頓時滿麵通紅——她雖然見識頗廣,但到底是個年輕姑娘,日常的應對進退雖可落落大方,但碰到了一個年輕男子這樣向她傾訴衷腸,終究也難以再保持鎮靜。
薛縉低著頭,又輕輕執起璿璣的手低語:“叢姑娘,你告訴我,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有一點難過?”他喃喃說完,緩緩抬起頭來,目光中泛著一層水光,無邊柔情似將滿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