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對這一曆史性的爭論再作思考。既然還有人關注我,那我就為感興趣的人們簡要說一下我個人的經曆。在我41年的醫學活動之後,我認識到我從沒有成為一個正常意義上的醫生。我被逼著背離了初衷而成了一名醫生。然而,我一生中取得的成就在於,走過漫長曲折的旅途,我發現自己又踏上了最初的道路。在我童年早期,我不渴望了解有助於解脫人間痛苦的知識。我先天的虐待狂傾向並不很強,所以我不必發展它的派生物。我也從未做過“假扮醫生的遊戲”,我選擇了其他途徑滿足了我幼兒時的好奇心。在我年輕時,我強烈渴望理解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的一些謎團,甚至於想為解開謎團奉獻點什麼。成功地達到此目的的最好辦法似乎就是上醫學院校。但我對動物學和化學實驗很不在行,直到最後,在對我一生影響最大的人布呂克的影響下,我決定學習生理學。盡管在那時這門課主要限於組織學,那時我已經通過了所有的醫學考試,但我對醫學卻沒有任何興趣。直到有一天,一個我深深尊敬的老師警告我說,因為我的一些實質性的課程較差,我也許不能從事理論研究。於是,我從神經係統組織學轉向了神經症理學。受新影響的驅使,我開始關注神經症。然而,我很少想到,由於缺乏真正的醫生素質,我會對我的患者產生很大危害。假如醫生的治療興趣隨情感而變化,那麼對病人不會有多少好處。隻有他冷靜地行事,盡可能地按規則去做,對病人才最有益處。毫無疑問,我剛才說過要稍微闡明非專業者的精神分析問題,我個人的觀點是:精神分析具有一定的內在價值,它可獨立應用於醫學。但是作為一門科學,精神分析恰在屬於醫學還是屬於心理學這一點上遭到異議。實際上這是個純學術問題,沒有實際意義。爭論的真正要點,據說隻有一個,即能否應用精神分析去治療病人。精神分析如像它聲稱的那樣屬於醫學的特別分支——像輻射屬於物理學的分支一樣——使用它的人都服從在治療方法中所設定的規則,那麼它一定會令人滿意地讓人接受,盡管仍有爭議。我就是這樣認識並接受了精神分析。我隻想確認治療法不會破壞科學性。不幸的是,治療與科學還有一段距離,是兩回事。我們隻要把二者看成是沿不同方向的比較就好了。精神分析不同於輻射學。物理學家在研究控製X光線的規律時,並不需要一個病人,但精神分析研究的唯一主題是人的心理過程,而這個過程隻有在人身上才能加以研究。這道理很容易理解。神經症患者比正常人能提供更多的、具有指導性的和易理解的材料,阻止希望研究與應用精神分析的人取得這些材料,便使他們獲取良好訓練的可能性減少了一半。當然,我無意探討神經症患者的利益應不應該為教學與科學研究的利益而犧牲。我的這本關於非專業者的精神分析的小冊子的目的是想清楚地表明,如果遵循某些預防措施,二者的利益會很容易地調合起來,並且醫學也不是在這種調和中最後獲益的學科。
我已提出所有的必要遵循的措施,我能肯定對此詳加敘述沒有必要。我想指出的是,人們經常以一種不能公平地麵對事實的態度去強調這一點。在許多病例中存在著診斷上的困難和不能確定軀體症狀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醫學知識與幹預是必須的——確實如此。然而,也有相當數量的病例容易診斷、且不需要醫生確定軀體症狀。這些病例或許沒有多大的科學上的意義,但它們對於判斷有能力處理病例的非專業精神分析家的活動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不久前,我曾對一個同事做過精神分析,他強烈反對本來不是醫生卻被允許從事醫療活動的做法。我懇切地對他說:“我們在一起合作也3個多月了,在我們的分析中,在什麼地方我曾使用過我的醫學知識?”他承認我沒使用過。
再者,我不很重視這樣的論點——非專業分析家在患者眼中沒有權威,還不如整骨大夫和按摩師受人尊敬——因為非專業分析家一定要時時準備向醫生谘詢。這種類比仍然不十分確切,因為它忽略了一個事實:病人的情感變化決定著他們對權威的認知,擁有醫學院畢業證書不會像醫生想的那樣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一個非專業精神分析家可以和“世俗的牧師工作者”一樣很容易贏得尊重。確實,用“世俗牧師工作者”一詞是對精神分析者的很好概括,它基本描繪了精神分析家——不管他是專業的還是非專業的——在處理公眾事務時所執行的功能。我們的基督教朋友和最近一個時期的天主教的朋友們,經常在日常生活中能夠以加強教區居民的宗教信仰的方法去減輕他們的苦惱。而這往往首先是通過給他們提供一些關於衝突本質的分析信息實現的。我們的反對派,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家們也在那些變得適應不良及做事效率較低的人身上,通過努力喚起他們對社區的興趣來產生相似結果。其方法是:先了解他們心理生活的一個方麵,然後向他們表明社區對治療他們由自我和無信仰的衝動導致的疾病所起的作用。這兩種方式都是源於精神分析,屬於心理療法;我們這些精神分析家的目標是,無論何人,隻要他是我們的患者,我們就要對他進行最徹底、最可能深入的分析。這並不是通過把他們帶到天主教堂、基督教堂或社區來解除他們的痛苦。我們所追求的隻是挖掘他的潛能,利用他的在自我中儲存的、由於壓抑限製在潛意識中的不易理解的能量和那些被迫浪費在維係這些壓抑的無效任務上的能量,以這種他自己的內在的資源豐富他自己。這樣的活動似乎是用最有意義的詞彙所描述的牧師的工作。我們的目標設得太高嗎?患者中的大多數值得我們為他們辛勞嗎?從外部維持他的病症不比從內部重建他的潛能更經濟嗎?我不能做出結論,但我卻了解一些其他情況。精神分析從它出現那天起,治療與研究就密不可分。知識使治療成功,沒學習任何新東西而去治療一個患者是不可能的。沒有體察到有效的治療,要獲得新鮮見解也是不可能的。我們的分析程序確實存在著這種寶貴的聯係。隻有執行這種分析牧師的工作,我們才能逐漸加深對人類心靈的理解。分析工作的科學收益前景是這一工作最令人驕傲、最快樂的特征。我們要為某種實際的考慮而犧牲這種特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