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講。”
“貴府仆役奴婢一定不少,查一查他們裏頭若有屬狗的,還是盡早打發為妙。”
“有誰屬狗呢?”李太後蹙眉思索,突然目光掃向馮保問,“你屬什麼?”
“屬雞。”
“哦。”李太後微微頷首,又問,“張先生屬什麼?”
“張先生恰好小咱一輪,也是屬雞的。”
“屬雞好。”李鐵嘴一旁插話,“雞為地上鳳,且又司晨。對於公子來說,少不得這樣勤快的人幫助打點前程。”
李太後抿嘴兒一笑道:“老先生真會說話。”
這時,一直思索著的馮保,突然一拍腦瓜子,叫了一聲“哎呀!”
“怎麼啦?”李太後問。
“邱……他可是屬狗哪。”
李鐵嘴接過馮保的話茬說:“屬狗的欺主,少東家可是一條龍命,龍為日之華啊!”
“是嗎?”李太後眼裏掠過一絲疑惑。但她並不接著這話題往下說,而是盯著李鐵嘴問:“你方才說,龍為日之華,咱家公子並不屬龍啊。”
“但他寫給老朽的那個字兒是‘日’啊,日是什麼?羲後駕六龍以巡天,咱們這些凡眼望天,能見到龍麼,隻能看到日頭。夫人,你不是要問吉祥麼?隻要除掉了狗,你家公子要多吉祥有多吉祥。”
“托你的吉言,多謝了。”李太後臉上泛起難得的笑容,又道,“咱還要問一件事。”
“啥事?”
“咱公子讀書的事兒。”
“那還請公子說個字兒。”
朱翊鈞想了想,在先前那個‘日’字裏頭又加了一橫,變成了一個‘目’字。
李鐵嘴想了想,忽然嗤地一笑,自言自語道:“明明問的是讀書,怎麼扯到錢上頭。”
“錢?”李太後心中一咯噔,小皇上第一次出經筵,肯定要花一大筆錢。隻是這事兒不能跟李鐵嘴說破,便問道,“你怎麼測出錢來了?”
“目字下麵加個八字,是啥字?”李鐵嘴問。
“貝字。”朱翊鈞答。
“這不就對了,古人以貝為錢。”李鐵嘴一臉狐疑之色,不解地問,“按說,像夫人這樣的大戶人家,公子讀書進學,不存在錢的問題。可是,府上現在卻出現了無錢的征兆。”
“咱家公子寫的是目字兒,你怎麼扯出貝字兒來了?”馮保問。
“公子寫的是目字兒不假。但眼下是八月,所以得加個八字兒。夫人,你說對不對?”
李太後不置可否,接先前的話題問:“李先生,你從哪裏看出了無錢?”
“還是這個八字兒。八月問目,所以成了貝。但終究這個八隱而不顯。所以,八月也就無貝可言。”
李鐵嘴雲裏霧裏胡侃一通,李太後聽了卻覺得句句都是玄機,心裏頭對這位李鐵嘴已是大為欽佩。此時略顯惆悵地說道:
“咱原來打算選一個黃道吉日讓孩子進學,現在看來卻與天意不合了。”
“夫人所言甚是,應該另選吉日。”
“選啥時候呢?”
李太後完全是商量的口氣,李鐵嘴迎著李太後探詢的目光,答道:
“這個,還得請公子寫個字兒。”
“就這個目字,不再寫了。”朱翊鈞說道。
李鐵嘴搖搖頭,解釋道:“公子,一字問一事,這是天機。若一字問數事,就不是天機了。”
“孩子,再寫一個字。”李太後說。
朱翊鈞謹遵母命,又拿起了毛筆,在箋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朝’字。
瞧著朱翊鈞龍翔鳳舞的筆意,李鐵嘴讚歎道,“公子雖然年少,書法卻已如此老到,將來必定是鳳凰池中人物。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李太後不接這個茬兒,隻是說:“請李先生測定吉日。”
李鐵嘴把‘朝’字端詳了一遍,問:“請問公子,為何要寫這個‘朝’字?”
“問這作甚,咱想寫就寫。”
朱翊鈞說話頤指氣使,李鐵嘴被噎了一下,不但不氣惱,反而顯得更加謙卑,說道:
“老朽鬥膽猜一句,你這位公子,是不是咱大明開國皇帝朱洪武的子孫?”
“你?”
朱翊鈞瞠目結舌。李太後也大吃一驚,不動聲色問道:“李先生從那兒看出來的?”
“朝字裏頭,去掉雙十,就是一個明字。因此,老夫斷言這位公子是朱明之後。不是個親王之後,至少也是個郡王後裔。”
“真不愧是李鐵嘴,猜得還真有幾分像。”李太後淺淺一笑,隨即問道,“吉日呢?”
“吉日也在這字裏頭。”李鐵嘴拿起寫有“朝”字的那張紙指給李太後看,“夫人你看,這個朝字,實際由四個字組成,一個日,一個月,還有兩個十字,因此,你所要舉事的吉日,便是十月十日。”
李鐵嘴話音一落,李太後就禁不住感歎道:“真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