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送風葫蘆取悅皇上 練隱忍術籠絡太監(2 / 3)

“啊?”李太後微微仰起臉,以猶豫不決地口氣問道,“你是說,玩物不會喪誌?”

張居正接過小火者遞上的濕巾,擦了擦汗,依舊回到椅子上坐下,款款答道:

“玩物肯定喪誌,但此物非彼物也。這風葫蘆可舒筋活絡,啟沃童心。偶爾玩習之,有百利而無一弊。臣之犬子允修,今年亦是十歲,與皇上聖齡相同,自玩了風葫蘆後,好像換了一個人。往常總顯得病懨懨的,讀書聽講打不起精神,現在卻不然,一天到晚朝氣蓬勃,與塾師問答,嘴巴十分勤快。犬子由厭學到樂學,皆風葫蘆之力也。”

“聽張先生這麼一說,這風葫蘆還是療治孩子貪玩的靈丹妙藥?”

“回太後,臣以為風葫蘆有此功效。”

“難得張先生想得如此周全,既為皇上物色講臣,又送來風葫蘆,先帝選你做顧命大臣,可謂慧眼獨識。”

“太後如此誇獎,臣愧不敢當。”

這時,馮保已從張居正手上接過風葫蘆,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朱翊鈞。小皇上把玩一番愛不釋手,真想一步跳下禦座試玩一把,但看到母後與張居正對話嚴肅,又不得不強自收攝心神。

眼見李太後對張居正的讚賞已是溢於言表不加掩飾,馮保心中暗忖:“女人畢竟是女人。”便硬著頭皮,插進來說道:

“啟稟太後,您不是還有事要問張先生麼。”

“啊,正是。”李太後淺淺一笑。此時,偏西的陽光照著她肩頭的霞帔,顯得格外光彩奪目。她瞟了一眼馮保,問張居正,“張先生,聽說胡椒蘇木折俸一事,京城裏有一些風波?”

“看來,太後與皇上今日召見,為的就是這事。”張居正心裏頭嘀咕了一句,便答道:“是有一些浮言訾議,但無礙大局。”

“為何不見當事衙門上折子奏報此事?”

“是臣壓下了。”

“啊,”李太後一驚,她沒想到張居正如此坦誠,問道,“為何要壓下?”

“些微小事,何必驚動聖上。”

張居正說得輕描淡寫。李太後覺得他既深不可測,又清澈見底。於是也就不繞彎子,直接問道:

“章大郎打死王崧一事,如何處置?”

這一問問到筋上,張居正最感棘手的就是此事,但他聲色不露,以退為進答道:

“臣讓刑部勘查此事,結果尚未出來。”

一直摩挲著風葫蘆的朱翊鈞,突然冷不丁插問一句:“你知道章大郎有何背景?”

“臣知道,他是乾清宮管事牌子邱得用的外甥。”

既已挑明,李太後索性打破沙鍋問到底:“張先生,你對章大郎遲遲不作處理,是不是就礙著這層關係?”

“回太後,臣的確有投鼠忌器之意。”

李太後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馮保,這位大內總管,也正拿眼瞧她。四目相對心照不宣,馮保的眼神裏似乎藏了這樣一句話:“怎麼樣,太後,張先生的心思,奴才猜得不錯吧?”李太後突然眉毛一擰,口氣嚴厲地說道:

“張先生為何要投鼠忌器?你且秉公而斷。不然,六科廊的那幫愛嚼舌頭的言官,又有攻擊咱的口實了。”

李太後突然變臉,張居正始料不及,因此稍作遲延,思慮如何答話。馮保見機行事,趁空兒問道:

“張先生,你上回給皇上的揭帖中,說王崧之死係章大郎誤傷,果真如此麼?”

張居正不知馮保問話的用意,因此機敏地反問:“馮公公,東廠對這件事勘查的結論如何?”

馮保答:“手下的訪單報來,也說是誤傷。”

張居正悠悠一笑說道:“待刑部勘查結果出來,如果僅係誤傷,章大郎死罪沒有,活罪難逃。”

張居正明裏是對馮保講話,暗裏卻是說給李太後聽的。他巧妙地道出對章大郎的懲罰尺度,看李太後作何反應。

李太後猶自氣鼓鼓地說:“張先生一定要秉公而斷,萬不可留閑話給人說。”

朱翊鈞瞪大充滿稚氣地眼睛問:“母後,誰有這大膽,敢說你的閑話?”

“有哇,”李太後長籲一口氣,憤憤地說,“六科廊的言官,不是人手一冊《女誡》麼?”

“張先生,這次京察,把這些人統統革職。”

朱翊鈞腳一跺,那表情竟又成了一言九鼎的人間至尊。張居正並不“領旨”,而是適時調轉話頭,對李太後說:

“方才太後提到《女誡》,臣倒有個建議。”

“說。”

“京城珠林坊印行一千本《女誡》,肯定受人指使。言官們人手一冊如獲至寶,其心情不言自明……”

“這是指斥太後幹政呢,還有那個伍可,胡謅什麼男變女,說這是陰盛陽衰之兆,真是狗吠日頭!”

馮保打斷張居正的話,氣呼呼說道。張居正待他說完,又接著說:

“太後為天下母儀,有深沉博大的愛子之情,卻絕無一星半點幹政之心。因此,臣冒昧建議,那些心懷鬼胎之人,不是利用《女誡》來做文章麼,幹脆,太後以自己名義,頒旨內經廠印行五千本《女誡》,賜給兩京及天下各府州縣衙門,看他們還有何話說。”

“這……馮公公,你覺得如何?”

因救了章大郎一條命,馮保穩穩落下了邱得用的人情,因此這會兒心情十分暢快,見李太後征詢意見,忙答道:

“張先生這主意真是好,太後若是在《女誡》卷首寫上序言,天下的是非之口,就一次塞得幹幹淨淨。”

經這一點撥,李太後豁然開朗,她向張居正投以感激的一瞥,說道:

“煩請張先生,替咱作個序。”

“臣遵旨。”

大內刻漏房報了酉時,張居正才離開雲台。斯時夕陽西下,建極殿高高翹起的簷角掛著燦爛的餘暉。領路的牙牌太監又帶著張居正踏上通往會極門的長長的甬道。大約走了一半,忽聽得背後有人喊道:

“先生請留步。”

僅聽聲音,張居正就知道是馮保,他回轉身來,隻見馮保正急匆匆朝他走來。

“馮公公,你還有事?”張居正問。

“皇上還有事交代哪。”

馮保趕了幾步路,說話氣喘喘的。他倆站著的地方,是中極殿的左側。馮保左右瞧了瞧,吩咐領路的牙牌太監:

“你去交代中極殿管事牌子,開一間耳房,咱與張先生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