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相吞咽了一口，強定心神，哈哈一笑：“你是鬼，那你說的話我為什麼要相信？”
出人意料的，對方並沒有任何遲疑，語氣中甚至不含波瀾。
“——汝入吾境，是為吾仆。仆之不從，焉有理乎？”
什麼......？鬼的仆人、鬼仆？
戚相不由得微微皺眉。鬼仆印，那不正是朱蘿原本打算用的？傳說成為鬼仆會與鬼主神識相通，卻永不得反......這顯然與此鬼所言並不相同。
戚相的眼神暗了暗。他心中飛快地思索著，卻因為急切的情緒而無法平靜。顧不得調整聲音，隻立刻將心中理清的內容快速說出來，清澈的嗓音中帶著一絲急切：“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說‘不’而非‘否’來阻止我，你知道我不是鬼界的人。既然這樣，我們就該用我們都能明白的話說個清楚。剛才那個人，是不是我娘親，這裏麵你是不是做了手腳；如果我心中所四隻是臆斷，你又有何證明！”
“哦？”
那上揚的尾音，似乎帶了一絲絲不同的情緒。
“小兒有趣，至此境仍能與吾辯之。”
他似乎靠近了些，聲音變得愈加噪耳，甚至連草木都如同感受到風聲而微微顫抖：“此確該人今生事也。然此幻境中，玄妙多矣。若耽於此，則汝必失之多矣。”
什、什麼意思？
戚相心中一陣發寒。
這是......娘親的，今生？
“你等等——”
“若汝能平衡生死，生意不再，仍舊求生，自得出此境——”
“你——！！”
那聲音越來越遠。戚相禁不住向前狂奔起來，然而卻根本追不到。
這、這到底是什麼！
“混賬！！”
戚相狠狠一拳砸在山岩上。“咣”的一聲，石塊四散迸濺，仿佛被金石猛挫一般。
......
戚相愣住了。
這種力量，這種過去從來隻能看到他人使用的力量——有朝一日，也會為他所有嗎？
不行！戚相狠狠搖了搖頭，腦海中忽然又出現最初的念頭。要專心！
朱蘿說過，唯有專注於心中所念，才能回去！
戚相又狠狠一罵，這才有些脫離地癱坐下來，靠在石壁邊神誌恍惚起來。
生意不再，仍舊求生？這是什麼鬼話。既然都沒有生的欲望，怎麼可能還求生？這不是自相矛盾？
戚相胸中有一股氣激蕩，隻覺得無比煩躁。突然，他意識到自己再次為情緒所控，連忙試圖鎮定下來。
不是。
不是這樣。
這個鬼不可能白說一句話，那生意，莫非並不是求生的意誌？
戚相被鬼弄得稀裏糊塗。他現在腦子裏一團漿糊，娘的死......方才的畫麵是如此驚悚，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不、絕對不能！
戚相咬牙，回去之後一定得先把娘安頓下來！如果娘真的自盡......
他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最初。
朱蘿說過，這個過程或許很痛苦，甚至難以承受。那麼生離死別，能否算上其中的一部分？
看見女子那張臉的時候，戚相隻覺得錐心刺骨。
人間至親、至愛已經在自己麵前死亡，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怕的嗎？
不。
戚相苦笑。
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這是否真的會發生。
戚相仰起頭，有些無力地靠在山壁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此生十五年，未嚐有一刻如現在這般絕望過。出無路，退無門。身邊沒有任何人，甚至連要去往何處都無法得知。他忽然想，如果在這裏呆上十年甚至百年，恐怕唯一的下場就是瘋魔。
那他就再也不用回去了。
等等！
戚相忽然渾身打了個機靈。
他不能，他還必須回去做那些事！
如果現在看到的真是未來，那他豈非是要回到現實之中去拯救他們？戚相猛地一撐地站了起來，渾身血液都變得激蕩——如果是這樣，那他或許就是生意不再，仍舊求生？！
不對，生意的理解應該不是這個方向。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他必須要做！
說到就要做到。
戚相立刻開始往前走。這個世界看起來無窮無盡，但其實不過是個環境而已！既然是環境，一定會有出去的方法，諸如古書中記載的機關門路。戚相猛一吸氣，“哈哈哈哈哈哈”笑起來，整個世界立刻又回蕩起笑聲。
沒錯，連天地都在因為笑而振蕩。
這裏或許隻是一個封閉的、可以被創造的圓形結界！
想到這裏，戚相一下子來了精神。他不懂法術武功，但那些破陣法門卻牢牢記在心中。隻要找準方向前進，一定會有辦法！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相信自己的感覺！
想到這裏，戚相立刻閉上雙眼，開始感受這個世界。
滴答。
滴答。
是滴水聲。
哪裏來的滴水聲？
戚相試探著，向前邁出一小步。
他扶著山壁，循著感受一點點往前邁。步伐雖然有些不穩，但依然在不停的前進。一步，兩步，三步。
一百步。
一千步......
戚相心中有些焦躁。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他睜開眼，恨恨一甩手，心中忍不住怒上心頭。這幻境，究竟是要做些什麼！
忽然，目之所及，心中一寒。
未曾移動分毫。
他剛才，沒有走過路？
那說明，閉上眼睛是有效的！
戚相向前望——周圍的景色沒有絲毫特異之處，除了——
沒錯。
他看著麵前的一片不知何時出現的雲霧，忽然湧起一個無論如何都無法壓製住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