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莫麽苜麽苜昧......”
靜。
幾不可聞的咒語聲，依附於尖細的聲音如絲縷傳來。咒聲似乎在空氣中劃過一條細線，難以辨明其存在。戚相正坐於幽暗中，神色晦暗不明。他的眼中如暗藏光火，於昏昧之中與世相隔。
“昧莫麽苜麽苜喏......”
咚，咚。
水滴墜入湖中的低沉聲，自意識的盡頭緩緩散開。戚相神魂一驚，下意識地閉上雙目。水幕漸漸暈染，眼前似乎一點點出現暗淡的光。慢慢的，這片光暈如同畫卷展開，讓人如同身處夢境之中。
是夢。
戚相的意識，從現實入夢。
水幕之內，眼前是一片淺綠色的山坡。坡下山穀，穀中空無一人。他無意識地前進，疾走，狂奔——仿佛雙腳長了翅膀，飛速地落到深處。世間，依然空無一人。
是屋舍。
山穀並不深，從穀底向上望還能看見翠綠色的山坡。整個世界如同暈染了顏料的水墨畫，模糊而不真實。戚相上前一步，看見一個水袖的女子。
是誰？
戚相急忙奔過去，那女子卻根本不為之所動，仿佛壓根就看不見他。
這回，是真的看不見。
戚相在即將衝進屋前止住了。
他回頭，那女子正對天而望。她口中喃喃：“即便出逃，又有何益。”
她的衣服上，有些奇怪的紋路。戚相禁不住屏息，仔細查看著。隱約可見在一片紛繁的紋路中，有一處的顏色與其他地方有些微的不同。
那是......龍？
戚相忽的心神遽震——龍紋乃傳說中上古皇族之物，這女子怎麼會有？！
上古文明早已消殆，如今僅存殘跡。聽聞有人前往廢墟的時候，曾經在殘存衣物中發現這種紋路。戚相還是通過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古籍看過圖樣。他天生記憶力超群，又犧牲了所有修煉的時間來看書和汲取營養。但即便如此，過目不忘的本事也還不能達到。不過，這個紋路他卻印象深刻。
因為太奇怪了。
那是一條，六爪龍。
傳說中的神龍是五爪，四爪為蟒。那這六爪是什麼？
他問朱蘿的時候，朱蘿隻說是臆想中的神獸。但是既然出現，一定有它的道理。
這種獸，真的存在嗎？如果存在，他又該歸類於哪一族？
這邊戚相正在胡思亂想，那個女子卻在他沒有發覺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人、人呢？！”
戚相心中一驚，連忙往前看，發現那女子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走到了山腰上！她的下方是一片深淵。戚相心頭忽然猛地聲寒，不顧一切地向前衝，人如同飛躍一般傳過去，去隻來得及撈到女子的衣角——是的，是一腳。
他能碰到她！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女子被帶得轉了身，背對著山穀麵向戚相落了下去。
——！
戚相狠狠一抖。
那張模糊的臉突然像被人勾畫一般變得清晰。
——是娘。
“啊......”
他還沒來得及叫出聲，突然，整張臉霎時間變得無比猙獰。五官扭曲，眼球突出，神色變得無比驚恐。
女子的麵容竟然一點點扭曲變成了墨綠色的獸臉！！
“砰”的一聲。
山搖地動。
仿佛有什麼重逾千斤的東西砸到了地上。深淵之下，灰塵撲動，群鳥驚飛。
戚相呆呆地立在那裏，嘴巴依然半張著，眼中全是難以置信。
過了半天，僵硬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直接向後退了半步，雙腿打彎，一下子跌坐在山崖邊上。
山風呼嘯。
......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戚相腦中還回蕩著小鬼的話。
可以看到三生三世，三生三世......
這、這是娘親的前世嗎？
但不對、不是！
戚相猛地怒吼一聲，狠狠一錘地。這樣怪異的世界、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怎麼可能是真的！
“我不信......我不信！”
戚相不由自主地緩緩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不信什麼——但這是這個世界上自己的唯一的親人！她是生子養子的母親。無論她對待自己是多麼失望、無論她是瘋瘋傻傻還是聰明絕頂，她一直都是支撐戚相活下去的最大力量！
戚相的雙眼有些模糊。
他無意識地想，這是前世，來世，還是......今生？
“呸！”
戚相猛地大罵一聲。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這裏的一切都是幻想，隻不過是夢境罷了！他忽然深吸一口氣，猛地仰起頭哈哈大笑。胸腹振蕩，放肆恣意的笑聲傳遍山穀，回聲在山間不斷激蕩。層層疊疊的笑聲仿佛永無至盡的力量，將戚相所有的生命都燃燒起來。
笑到終於滿足之後，戚相才大喘著粗氣，人也冷靜了下來。
笑，本就是他生存的方式。
生鏽的大腦重新開始轉動後，戚相才開始再次審視如今的處境。
這個地方不大對。
人能夠飛跑——這對修習各類咒法神術的人來說或許易如反掌，但戚相根本不可能。臉部可以變換，甚至連世界的顏色都在變。仿佛像是身處畫中，任何東西都在增添塗改，毫無規則。情緒難以平複，這不像自己。
一切都被放大了。
是的。
戚相平緩了呼吸，對著自己靜靜地說。
一切都被放大了。
這並不是自己失去了冷靜。
娘親，也不過是幻覺。
“不。”
突然，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猛地從頭頂傳來。戚相“轟”的一下心神遽震，連寒毛都完全豎起：“什麼人！裝神弄鬼——！！！”
“——吾本為鬼，何須裝神。”
鬼？！
戚相突然一個激靈。先前在生死之間，他還能說服自己一切不過是必經的過程。然而現在，身處一個完全不在掌控的世界中，而不知道從何處竟然出現這樣一個震懾神魂的聲音，他整個人都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