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揚娜拉”是日語中“再見”一語的音譯。詩人在這裏將其翻譯得恰到好處,讓這一句簡單的“再見”帶上了幾分搖曳婀娜。送別詩本就是古典詩歌中數量龐大的一種,這首《沙揚娜拉一首》短小亦見精工,足見徐誌摩的抒情魅力。
最後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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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的寫作和最初發表的情況不詳,曾被收入1927年9月新月書店出版的詩集《翡冷翠的一夜》。末日審判又稱最後的審判,是一種宗教思想,在多種宗教中都有所體現。基督教就繼承了這一思想,認為在世界終結前,耶穌和上帝將審判古往今來的所有人類,善者升天堂,惡人下地獄。此詩正是以這一宗教背景展開,抒發了對愛矢誌不渝的追求。
在春風不再回來的那一年,
在枯枝不再青條的那一天,
那時間天空再沒有光照,
隻黑蒙蒙的妖氛彌漫著
太陽,月亮,星光死去了的空間;
在一切標準推翻的那一天,
在一切價值重估的那時間:
暴露在最後審判的威靈中
一切的虛偽與虛榮與虛空:
赤裸裸的靈魂們匍匐在主的跟前;──
我愛,那時間你我再不必張皇,
更不須聲訴,辨冤,再不必隱藏,──
你我的心,像一朵雪白的並蒂蓮,
在愛的青梗上秀挺,歡欣,鮮妍,──
在主的跟前,愛是唯一的榮光。
美文解讀
全詩共三節,每節的一、二、五行和三、四行各自押韻,構成了aabba、aacca、ddaad這樣的韻式。既帶有西方詩歌中abba式抱韻的特點,又有所演化,回環往複,朗朗上口,體現出徐誌摩在新詩韻律上的探索與追求。
詩中以春風不歸、枯枝不綠、日月星辰無光這些意象所展現的末日景象幾乎沒有絲毫的猙獰,一切都那麼自然平靜,隻有“黑蒙蒙的妖氛”提示出最後一天的死寂。最後審判的威靈讓一切坦露無餘。在主的麵前,愛的榮光與靈魂們的匍匐形成一種鮮明的對照。在末日的那天,“愛”讓你我如此淡然自若,歡欣綻放。最後的一天,“愛是唯一的榮光”——即使在最終的審判與價值重估麵前,愛的價值依然是永恒的光輝照耀世間。詩人對愛有著執著的堅守,在書寫末日時依舊這般優美恬淡。
去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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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詩寫於1924年5月20日,刊載於同年6月17日《晨報副刊》和《小說月報》15卷4號,後收入《誌摩的詩》。1924年是徐誌摩從英倫回國的第二個年頭。接受了西方文明熏染和浪漫主義影響的他,對於滿目瘡痍的中國現實是極其失望的。這一年,徐誌摩在致英國漢學家魏雷的信中寫道:“中國現狀一片昏暗,到處都是人性裏頭卑賤、下作的那部分表現。所以一個理想主義者可以做的,似乎隻有去製造一些最刺透心魂的挖苦武器,藉此跟現實搏鬥。能聽到拜倫或海涅一類人的冷蔑笑聲,那是一種辣入肌骨的樂事!”從這首詩中,我們也能領略到一些與現實搏鬥的決絕。
去吧,人間,去吧!
我獨立在高山的峰上;
去吧,人間,去吧!
我麵對著無極的穹蒼。
去吧,青年,去吧!
與幽穀的香草同埋;
去吧,青年,去吧!
悲哀付與暮天的群鴉。
去吧,夢鄉,去吧!
我把幻景的玉杯摔破;
去吧,夢鄉,去吧!
我笑受山風與海濤之賀。
去吧,種種,去吧!
當前有插天的高峰;
去吧,一切,去吧!
當前有無窮的無窮!
美文解讀
此詩題為“去吧”,“去吧”二字也貫穿全詩,顯出一種強勢的氣魄。首節“我獨立在高山的峰上”,“麵對著無極的蒼穹”與最後一節的“當前有插天的高峰”“當前有無窮的無窮”有著密切的對應關係。全詩開篇就展示一種拋卻人世的決絕。這決絕來自於麵對自然中山峰高聳,蒼穹無限所激起的昂揚鬥誌。結尾“種種”的奮發,同樣是源於高峰蒼穹所賦予的無窮希冀。青年入幽穀與香草同埋,在自然的芳馨中重生,悲哀也被自然界昏鴉帶走。山峰海濤的洗禮賦予了寧為玉碎,也不沉溺夢境的勇氣。在徐誌摩看來:“人是自然的產兒,就比枝頭的花與鳥是自然的產兒;但我們不幸是文明人,入世深似一天,離自然遠似一天。”這一個個“去吧”“去吧”並不是消極厭世,而是在自然力量的感召下,打破腐朽的現實,在自然的懷抱中獲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