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螳螂捕蟬(2 / 3)

沈迦藍當然不相信她半夜三更跑出來轉悠一圈,會什麼事都沒幹便又回去了,事實上,他已經知道她要去哪兒了。

——二龍戲珠,沁秋湖畔規模最大的那座假山,整個王府最吉祥有福氣的所在。

她要去的,一定就是那裏。

他沒猜錯,荷衣真的去了二龍戲珠,並且鑽進了一個山洞。

雖說是一座假山,但二龍戲珠的規模卻絕不亞於一座小型真山,沈迦藍曾經數過,在它的山體上,大大小小共有二十七個山洞,荷衣進去的那個山洞,不是其中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而是最高、位置最佳的。

就連沈迦藍也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又秘密又重要的私會場所,它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首先,它是單獨存在於山頂處的,周圍沒有一個山洞與其毗鄰;

其次,它的洞口正對著假山入口,而且居高臨下,如果洞中已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著洞外,那麼任何人想靠近這個山洞而不被發現,唯一的辦法就是從此洞的背麵上山,而它的背麵,卻恰好是二龍中身體扭曲得最厲害的那條龍的龍身所在,整麵山體呈弧狀,上下內收,中間凸起……懂行的人都知道,這種山形是最難攀爬的,甚至比絕壁還難。

沈迦藍輕功卓絕,但他畢竟是人不是鳥,無法脅下生雙翼,一飛衝天。二龍戲珠,他能上去,隻是需要時間。

問題是,他的對手不會給他那麼多時間,如果他攀頂的時間超過一炷香,隻怕他唯一能聽見的,就是荷衣和她的同夥說再見的聲音。

然而這世上總有一些事,是你雖然明知也許會白費力氣,也一樣得去做的。

所以,最終沈迦藍還是上去了,出了一身薄汗,氣息也略顯粗沉。

雖然心急如焚,他卻還是先將呼吸調整了一下後,才小心翼翼地一塊岩石後躍了出去,落於那個山洞的上方,腳步輕如狸貓,並未震起半點微塵。

是夜月色清冷,斜斜地從他身後照來,長長的影子在身前。他知道,憑荷衣的謹慎小心,一定會守在洞口隨時留意有無別人上山,若自己太過靠前,必然被她看見自己的影子,於是找了個適當的位置,伏下身去,將耳朵貼在石壁上——

“袍子的事兒,你可得勤催著些,就快過年了,仔細誤了事兒。”

是荷衣的聲音,地道的京片子,濃濃的卷舌音,仿佛帶著傲慢之意。

“放心吧,娘,誤不了的,我昨兒個還去找那裁縫了,年前準保做得!”一個男人接口道,聽聲音,年齡至少也在二十五六左右,而荷衣,卻最多不超過十八歲。

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竟然喊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為“娘”,這不是太奇怪了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喊?是玩笑,還是戲謔?抑或是……其他一些原因?

“嗯,那就這麼著罷,我回去了,那邊還一堆事兒呢。”

“路上留心,我等你走了再下去。”

對話到此戛然而止,輕輕的腳步聲旋即響起,漸行漸遠,終不可聞。

沈迦藍知道是荷衣下山去了,連看都不去看,隻靜靜地等著,過了大約一刻鍾,又是一陣腳步聲傳入耳膜。

來了!

沈迦藍精神一振,更低地伏下身去,目光卻輕輕抬起,緊盯著前方某點——那是下山的必經之路,此刻他的位置太靠後,唯有等那男人走到那時,他才能看見他。

他必須看見他,不是因為得知道他是誰,而是為了證實自己心中的一個猜測。

不一會兒,一個男人的背影如期映入眼簾,身著一襲灰衣,料子和樣式都很普通,做工卻十分精致,說明此人本是很講究穿著的人,但是出於某種原因不能穿得太光鮮,卻又不肯太委屈自己,於是隻能在手工上花點暗功夫……

果然是他!

沈迦藍的眼中乍然劃過一抹亮得驚人的光芒,雖然隻一霎便流星般隕落在幽黑的瞳仁中,卻顯得格外驚心動魄、攝人心神。

他看著那男人的背影,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他的身影已在視線中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與夜色溶於一體,再也分辯不出了,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似要吐盡多日來積壓在心頭的沉沉塊壘,然後翻過身去,就那樣仰麵躺在了冰冷的石頭上。

抬手,他掩住自己的眼睛,低低地、如釋重負地笑出聲來。

終於!

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這個彌天大謊、驚天陰謀的神秘麵紗終於徹底被揭開,動機、目的、方式、手段,一切的一切,都已清楚明白,真相已經浮出水麵,勝利已經唾手可得,而反擊,迫在眉睫!

自從進入王府大門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羅織著一張巨網,他精心布局、細心安排、必要的時候還推波助瀾,而現在,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等待已久的收網的時機,終於即將來臨了。他就像一名最高明的獵手,看似悠哉遊哉,甚至有些漫不經心,其實早已暗中部署好了一切,他一步步地、耐心無比地把獵物誘入陷阱,無論經過有多複雜、過程有多艱辛、等待有多漫長,他一一忍受,為的就是最後的一擊即中!

是的,他必須一擊即中,因為他的對手握有一樣他不得不懼的武器,倘若他不能完勝,給對手稍以喘息、反擊的機會,倒下的就將是他。

他不能倒下,因為這一次的倒下,他失掉的將不僅僅是生命,而是其他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他從靈魂深處渴望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