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菀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不願意相信。
沈迦藍他居然消失了!
在這種王妃離奇發瘋、王府大亂在即的節骨眼上,他居然一聲不吭地從她身邊溜走了!
這怎麼可能?
這麼缺德帶冒煙的事情,他怎麼幹得出來?!
她怔怔地站在那兒,許是氣過頭了,以至於整個人都顯得有點呆呆的,突然,她扭回頭去,死死盯住荷衣的眼睛,壓低聲音道:“剛才,你出來時,看沒看見我身後有個人?”
“有個人?”荷衣愣愣地回望著她,眼神起初錯愕,漸漸迷茫,最後驚恐,結結巴巴地道:“三、三小姐,您是、是不是看見什麼……東西啦?”
萬俟菀一愕,然而很快便明白過來:敢情這怕鬼怕瘋了的丫頭以為她見鬼了!頓時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以為見鬼那麼容易啊?別地兒我不敢說,但是這裏,我敢保證連一隻鬼也沒有,我就是想見也見不著哩!”
“是嗎?可,大家都說小柳……”
“那是謠言啦。”萬俟菀不耐煩地截口,“告訴你吧,小柳根本就不是被什麼惡鬼索命而死的,她是……哎,我跟你扯這些做什麼!你快回答我,剛才你出來時到底有沒有看見我身後站著個人?”
荷衣搖搖頭。
就是說,在義母她們衝出來之前,沈迦藍就已經走了?這家夥!這家夥!萬俟菀用力捏了捏拳頭:他死定了!她發誓,再見到他時,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腳踢死他!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她還得處理眼麵前的麻煩。
耳中,隱隱聽見喊叫和驚呼聲遠遠地傳來,想必是下人們把王妃攔在外院了,正在與之周旋。她思忖片刻,沉聲吩咐荷衣道:“我去外麵幫忙,你留在這裏把屋子收拾一下,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看見王妃屋裏亂得好像打死過人似的……另外,把東廂兩間房的爐子生起來,回頭我要在那給義母看病,再去煮些安神湯,一會公主來了肯定用得著,義母也需要,都聽明白了麼?”
“是。”荷衣點點頭,嘴唇一動,大概是想向她追問有關小柳死亡的事情,但是見她麵沉如水,終究還是閉上了嘴,老老實實地進了屋,然而剛走了兩步便站住了,低頭想了想,忽又轉身把頭從那個大洞中探了出去,默默地凝注著萬俟菀離去的背影,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才把頭縮了回去。
經過定南王妃剛才那麼一鬧,屋子裏亂得就像戰場,荷衣受命收拾屋子,卻對滿地狼藉熟視無睹,隻快步來到香案邊,端起案上的那座螭首小香爐,用一塊不起眼的油布打了個包裹,然後拎著它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西次間毗鄰著後殿大堂,此刻所有人等都在前院裏堵截王妃,大堂上空無一人,墳墓般的寂靜中唯有慘白的月光穿窗而過,寒風陣陣襲來,吹得半掩的門扉吱呀作響,顯得分外陰森可怖。
奇怪的是,那荷衣方才在麵對萬俟菀時,分明是一副嚇得魂不附體的模樣,此刻卻一絲害怕之意也無,不僅步履輕快異常,而且一張臉在月光的映照下,居然好像還泛著絲絲微笑。
出了大堂的門,她徑自走到左側山牆下,兩眼四下一掃,身形陡然拔地而起,眨眼間已燕子般飛上了牆,再一眨眼,已消失在夜色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條人影從大堂深處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處閃了出來,一襲藍衫被月色映得有些發白,臉部輪廓清晰如刻,一雙黑眸寒芒閃爍,卻不是沈迦藍是誰?
原來他根本就沒走,而是一直隱匿於大堂之內。
“會家子啊……”
不緊不慢地走到荷衣消失的那座山牆下,他仰麵望向高高的牆頭,喃喃道:“一名婢女,竟有這麼好的輕身功夫,有意思。”
言訖,他又在牆下等了一會,估計時間差不多了,整個人忽如夜梟般掠起,腳尖剛剛觸及牆頭,身子已低伏下去,居高臨下展眼一望,但見遠處河畔,一點絳色在夜幕中時隱時現。
怎麼,已走得這麼遠了?沈迦藍的眉心遽然一蹙:難道她剛才翻過山牆後,竟沒有藏於暗處觀察有無人跟蹤?看她的輕功身法,以及剛才在萬俟菀麵前演的那場戲,並不像初入江湖的雛啊,怎會如此麻痹大意?
他腦中轉著念頭,動作卻並非停止,躍下山牆,展動身形朝那條絳色身影追了過去。
很快,他就發現荷衣的警覺性其實一點也不差。
首先:她走得不快也不慢,無論步距還是步頻都控製得恰到好處,既不顯得行色匆匆,也不會白白浪費時間;其次:她的神色非常平靜,並沒有顯露出絲毫的鬼祟和慌張之色,好像隨時都在準備著途中遇上熟人的話該如何應對;最後:她回頭張望的次數很多,但表現得非常自然,時間間隔也掌握得很老到,常常給人以防不勝防之感,有一次,她剛剛回頭看了一眼,還沒完全把頭轉回去,便又轉了過來……種種跡象都表明,她曾經接受過非常嚴格的反追蹤訓練,不但嚴格,而且有效。
但是很遺憾,她遇上的人是沈迦藍——給一個狐狸般狡猾的人、當了十幾年影子的沈迦藍。
沒有人喜歡自己的身後終日跟著一個影子,沈狐也不例外。所以,在很久以前,他便開始熱衷於和沈迦藍玩一種叫做“捉迷藏”的遊戲。然而,這世上有種人仿佛天生就是當好獵手的料,沈迦藍就是這種人。這麼多年以來,即使是狡黠如沈狐,也從未能成功地擺脫他超過十二個時辰以上,其追蹤能力之強,可見一斑。
所以,雖然荷衣的反追蹤能力很強,警覺性也很高,但沈迦藍始終沒讓那抹絳色身影離開過自己的視線,也始終沒有讓自己的存在驚動哪怕隻是棲息於樹上的一隻鳥。就這樣,在沿著沁秋湖繞了大半個圈後,荷衣突然毫無預兆地掉頭往從雲居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