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較量(2 / 3)

“……”萬俟菀張張嘴,似是還想噢一聲,卻沒噢出來,拿起一片白糕,在唇邊舉了半天,卻又丟回碟子裏,咬著唇道:“你……你想叫他進來就叫吧,頂多……頂多我不再轟他出去就是了。”

璟鸞一歎,坐直了身子,拍拍手道:“你以為我剛才沒叫他進來麼?他不肯,隻笑著跟我說:‘做奴才便得有做奴才的本分,在下還是站在這兒吧,免得進屋惹三小姐不高興……’唉,他臉上的那個笑,我看著心裏直發冷。”

萬俟菀望著她,一雙眼內似有兩簇微芒幽幽地悸顫著,映著搖曳的燭光,仿若下一瞬便會劈叭飛濺開去,然而,終究卻隻是一點點地、慢慢地,黯淡下去。

“他……他竟跟你說這種話?他明知我這個人……便是小小她們,我也從未當奴才看過,他竟說我將他當成了奴才?他這麼說,就不覺得過分麼?”她喃喃地問著璟鸞,漂亮的雙眉輕輕顰著,在眉心糾成兩個小小的玉色的突起,說不出的難過,說不出的困惑,說不出的……無辜。

她長得本就稚氣,這一來就更像個孩子了。一個無端端被大人指責,好生冤枉,又好生不解的孩子。

“我的三小姐喲!”璟鸞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住她,“這天寒地凍的,我喝著熱茶坐在屋裏還覺著冷呢,你無緣無故地發脾氣,不讓人家進屋、罰人家站在外頭吹風捱凍,他說你當他是奴才都算客氣了,若擱著我家那些厲害不好處的下人,更不好聽的話也說得出來。”

“我哪裏是故意讓他捱凍?我不過是生氣,不想跟他一處待著罷了!我又沒說不許他進別的屋,是他自己不去的……”

“若非你給他臉子瞧,他何苦如此?難不成是他成心罰自己的站?”

“他就是成心!”萬俟菀霍然站起身,“他知道他在外頭站著,我在屋裏也踏實不了,他成心要我不好受!”

她動作幅度那麼大,聲音也不算小,璟鸞卻隻不過是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道:“他為什麼要讓你難受?”

“因為……”萬俟菀用力咬著唇,咬得下唇都發白了,才道,“因為他方才做了一件非常非常過分的事,他知道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了,所以才要讓我更難受。”

這話乍聽上去好像一點道理也沒有,細想想卻再真實不過。

但璟鸞顯然不能理解,眨了半天眼睛,搖搖頭,苦笑著道:“好好好,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我不與你爭了,這總行了吧?”

萬俟菀看著她,心頭忽然便涼了,呆站一會,喃喃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過分……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明明就是他不對,卻弄得好像我不講理似的……憑什麼?就憑此刻是他站在外麵麼?”

她又望了望大門,咬咬牙,下一瞬,抬腳便衝了過去。

“幹嘛去?要吃飯了!”璟鸞駭了一跳。

“吃你的!你要是還當我是朋友,今天就別管我!”萬俟菀頭也不回地丟下這句話,伸手便拉開了門。

“呼——”狂風長驅直入,吹起她滿頭烏發,拂在臉上,針紮般地刺痛。她眼也不眨一下,徑自衝到沈迦藍麵前,瞬也不瞬地盯了他片刻,點點頭——你行!然後扭頭便走,在他身後的老鬆下,站定了。

饒是鎮定如沈迦藍,見她如此舉動,也不禁愕然,忍了忍,終未能忍住,掉過頭去瞧她。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老鬆下,起伏有致的嘴唇幾乎抿成一道直線,雙目不帶一絲表情地平視著前方。風很大,吹起沙塵無數,她潔白光潤得就如一輪小月亮似的臉龐,正在以一種肉眼得見的速度漸漸黯淡下去,不一會便變得灰蒙蒙的……

他猝然掉轉回頭。

屋內,璟鸞佇立在窗邊,靜靜地瞧了會院內那兩個默立於狂風之中的人,笑了笑,複搖了搖頭,抽身離開。

這兩個人,明明認識才不過幾天,彼此間的情形卻活脫脫應了那句老話——

不是冤家,不聚首。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風越來越大,氣溫越來越低,穿梭往來的婢女們的眼神越來越怪異,可是無聲靜立於庭院中的兩個人卻始終一動不動,雙方都沒有露出半點退縮、妥協之意。

萬俟菀出來得急,連大氅也未穿,不過站了片刻,全身上下已經凍得發麻,陣陣寒風一刻不停地穿透中衣往她的胸腔裏灌,連呼吸都十分吃力,剛出來那會子還能感覺到涼意徹骨,此時卻已完全沒了知覺,直如整個人都被凍成了一塊石頭,任那風冷如刀,刮在身上也再覺不出痛來。

眼角餘光中,前方那抹藍色的身影依舊挺拔如山,寬闊的肩膀紋絲不動,在漫天的風沙中看去,別生一股殘忍冷酷的味道……她雙目平視前方,既不刻意盯著他看,也不著意避開視線,於是那抹藍色就始終占據著她的視線的一個小角落,如同黏在眼睫毛上的一張小小的畫片,慢慢地,天地間好像就剩下那一個背影、那一種顏色,心底到底還是泛起了恨意,腦中一個聲音反反複複地道:我就不信,我就不信……

其實早在衝出門來的一瞬,她就知道自己幹了件蠢事,也許可以稱得上是迄今為止她所做過的最愚不可及的一件蠢事。

她素來是天底下最想得開的人,不管與什麼人生氣,也不管那氣動得有多大,也始終堅守一條原則,那就是:絕不為難自己。

可是這一次,她卻為了跟他賭氣,而把自己置於這麼狼狽的境地。

但她一點兒也不後悔,如果再讓她選擇一次,她依然會這樣做。